诏令一出,蛰伏许久的三神将终于在日之将出时露了面。
原本势均力敌苦苦纠缠的玟闲九江双方突然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三神将以近乎无敌的杀伐势将对面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片甲不留。
之前一直以为对面不过如此的司跃终于慌了神,他像是才见识到三神将真正的实力一般,被逼得节节败退,九江也一路逃窜,狼狈不堪。
位神与龙族之后,玄女与白泽所诞,还有世间仅存的三真神之一。
风溪云的战袍上一尘不染,唯一的污渍是降落地面溅上去的混着血水的泥点。她也无心再管清洁,两把位神之剑与一朵业火红莲几乎要灼烧整片天地,三人过处,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江满楼的手中充斥着那些染着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模样的断尾,被剜出来视作明珠的琉璃眸,整张一丝不差被完整揭下的皮毛,还有尖锐得能刺穿白骨的狼牙。
每过一处,玟闲都会命风溪云三人从司跃的族人身上取下一部分收起来,有的时候是尾巴,有的时候是琉璃眼,有的时候是一个头骨,有的时候是一整张狼皮。他吩咐风溪云将这些全部收好,到时一个一个丢给司跃,让他瞧个清清楚楚。
风溪云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傀儡,红莲过处,一片焦土。
他们追着司跃的踪迹而去。
司跃慌不择路,带着妻儿疯狂逃窜,期间司重几次想让他放自己和母亲离开,都会被血红的狼眼死死瞪回来。他说,你是我的儿子,你能逃到哪儿去?我都活不了,你又怎么活?
他大概还是在意自己的。司重想,只是方式已然近乎扭曲,在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
终于,风溪云在斩露池边追上了被司重手下十一将护着逃跑的司跃三人。
她恍惚觉得,这场闹剧,可能会以更大的悲剧收场。
因为她看见了被司跃死死按在身后的,一身紫裙的寒影愁。
寒影愁望向风溪云,温柔地笑了笑。
风溪云突然烦躁起来,四周暗无天光,无星无月,司重身后一方巨大的水池,池水赤色,无草木生,无鱼虾活,池面偶尔翻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气泡,许久后“啪”地破碎,池水又恢复死寂。
他们身边的人早被杀完了,一个不留。一剑封喉,顷刻毙命,连眨眼的机会都不曾有。司跃站在司重母子身前,两股战战,却死不退步,一双狼眸赤红:“你要杀他们,先杀我!”
“我当然要杀你。我本,就是要杀你。”风溪云嗤笑,一袭红衣烈烈,像一朵盛开的业火红莲,她懒得抬头看司跃,只是低头瞧着自己十指修长的手,“叛党一个,临死要猖狂,却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话说得难听,可司重和寒影愁面色不动一分,唯独司跃几乎要将风溪云盯出一个窟窿,“你在我面前也敢说此等话语,须臾小贼,也敢与我位神之后猖狂!”
风溪云看向别处,颜泽淡淡地挥了挥折扇,“玄女身骨,白泽血脉。受百鸟祝福,封真神之力,负位神之剑,拥上古红莲。若是须臾小贼有这般身价,那本座真不清楚,您有多尊贵。”
自上古真神界存活于世,颜泽也终于端出了他真神本该有的架子,威压横扫,司跃立时呕出一大摊血来。
江满楼手一抖,这些天来收集的司跃族人身体的一部分尽数跌在了司跃面前。那浓浓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血淋淋的场面教人再难勘眼第二回。
司跃自然不甘受这折辱,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愤然跃起,春鸣长刀出鞘,以诡异的速度带着呼啸而来的磅礴神力直直向风溪云砍去!
司重呼吸一窒。
可风溪云不过是微微蹙眉,偏了偏头,接着无道出鞘,一眨眼之间,便格挡开了春鸣刀的攻势,同时剑尖调转,卸了司重的全身神力,轻轻往前一送。
原本令众人面色煞白的司跃,就这么被风溪云轻轻松松挑在了无道剑身之上!
无道剑身贯穿了司跃的胸膛,剑尖挂着一滴殷红的血珠。
司跃就这么死了。
连眼睛都来不及合上。
风溪云一挑无道,司跃的尸体就这般被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他的魂魄覆在无道剑身上,一团银色,疯狂挣扎着,风溪云皱眉,手腕一抖,那团银色便“啪”得炸了,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司重抬头看她,他第一次意识到觉醒了的风溪云有多么可怕,可怕到连自己父君在她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风溪云不抬眼,只是拭净无道,长剑入鞘,声音清冽。“我说过,我再见你时,你会死的。”
司重情绪平静,声音沙哑异常,“我知道。”
风溪云歪了歪头,“那为何不早早离开?”
“我母亲受了重伤,父君……司跃,说走了活不了多时。”司重的嗓音如同被砂石磨砺过一般,教人听了心颤:“你也说过,我母亲不会死。”
寒影愁在司重身后一抖。
他身旁的十一将或跪或站,牢牢护住母子二人。江满楼不忍,别过头去,“你既知你母亲不会死,何必赖在司跃身边。”
司重不说话,寒影愁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前挪了挪,张口道:“风姑娘。你知道我是谁。你既说我非司跃族人,可放我一条生路,但我命不久矣,倒不如换我儿活着,我去赴死。”
她说得掷地有声,司重瞳孔骤缩,一把拽住寒影愁的袖袍,“母亲!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风溪云不动。
颜泽和江满楼上前,站在风溪云左右,寒影愁温柔取开司重握住自己袖袍的手,“我儿乖,我已是将死之人,就算今日苟且偷生,来日也必定有人要取我性命。更何况,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就在她与司重说话的同时,寒影愁传音给风溪云:“我既已重伤,便是将死。我的能力救不回我自己,清缪在九天布下的钉子也被九江暴露了我的身份,就算今日我苟活,来日我也必然是受尽折磨的命。寒时族暴露在外唯我一人,我不能让一族都为我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风溪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寒时族人被迫逃离潇湘洞庭的模样,而是君澈和苏妄生两人为护着她那带血的身影。
风溪云看着寒影愁,点了点头。
司重显然没有想到风溪云会答应她母亲换取自己活命的请求,他暴怒起身,提刀就要砍向风溪云,呼吸紊乱攻击毫无章法:“你他妈不准!你不能这般做!你杀了我啊!”
江满楼轻松将司重桎梏,风溪云终于抬眼,“我应了你的请求。但请你莫要责怪我,司重与他们,我一个都不想失去。”
寒影愁知道风溪云说的是谁。
话音刚落,原本静默的十一将却突然暴起,疯狂而巨大的神力自每个人身上爆开,几人直直冲向风溪云。风溪云却只是抬了抬右手,一朵巨大的业火红莲在空气中爆开,火焰化作的花瓣纤毫毕现,众人尚未看清她做了些什么,暴起的十一人已然纷纷倒地,一命呜呼。
司重被江满楼按着,目眦欲裂,“安明!奉阳!风溪云!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过,再见面时,你们都得死。”风溪云收回红莲,“我以为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啊,她早就说过的,她特意在临行前朝他讲得明明白白。
司重颓然跪在地上,身上爆发出的浓郁到如有实质的悲伤几乎教寒影愁也落下泪。她扑过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一遍一遍轻声呢喃,又转头看向风溪云,微微点头。
风溪云只沉吟了一瞬,往前走了一步,寒影愁用力抱了抱司重,沉默半晌,猛然将他推开——几乎在同一时间,风溪云左手我道出鞘,一剑贯穿了寒影愁的喉咙!
“不——!”
撕心裂肺的呐喊蓦然爆开,这声音嘶哑得不像是人所发出的,其中夹杂着浓浓的愤怒悲伤,和几乎要淹没天地的绝望。这一声呐喊几乎像是从层层石堆底下拼尽全力钻出来,带着石砾相磨的沙哑,和溺水之人即将被海浪吞没的悲怆。
司重几乎是在瞬间挣脱了江满楼的桎梏,用尽了一身的神力一剑捅进风溪云的心口。问心被风溪云的血烫得不住哀鸣想要挣脱,却被司重死死按着一寸一寸捅得更深,剑身上挂满了猩红的血。
风溪云捂住几乎报废的左臂踉跄往后跌了几步,撞进了江满楼的怀里,颜泽一挥袖袍,将司重毫不留情拍远,罕见露出紧张神色,“溪云,你怎么样?”
江满楼和颜泽小心将风溪云心口的问心拔出丢远,风溪云喘了几口气,仰面叹道:“无妨。这一剑,捅不死我。”
方才为了留下寒影愁的魂魄,风溪云被法力反噬,几乎废了一整条左臂。眼下又毫无防备地被司重捅了一剑,她咳两声都觉得胸腔撕心裂肺的疼。
司重爬起来,狼狈不堪,双眼却猩红,“你答应我的,不杀我母亲的!”
风溪云无意与他争辩,闭上双眼靠在江满楼怀里,疲惫道:“你的命是你母亲换来的,我不想杀你。”
她好累,好想休息。
司重不听,还要再出手。
江满楼一剑剑气将司重掀翻在地,颜泽二话不说,带着两人离开了斩露池。
独留司重一人,面对着堆成小山的尸块,死不瞑目的父亲和没了呼吸的母亲,连空气都近乎死寂。
斩露池,十一将。业火莲,生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