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楚云轩大婚之日仅剩下两天,可就在这临近的两天之中,发生了一件让晏城上下百思不得其解的轶事:传闻中女色不近的瑞王居然纳妾进府了,而且一下就是三个,偏偏还就在与相府二小姐成亲之前。
这摆明了是要给沈冬茹难堪,存心要跟沈相过不去,就连祁邯国君楚燕铮都不忍让沈家爱女,自家准媳妇受此屈辱,硬是派人将正办喜事的楚云轩宣召进宫问话。
楚云轩无所谓的样子更惹得楚燕铮一阵胸闷气结,以不能让楚云轩的不良作风影响楚云皓为由,将意图凑热闹顺便预备为他七哥开脱的楚云皓支出明德殿。
等到大殿之中就剩下父子两人,他们却还是吹胡子瞪眼,谁也不肯先放下那股子气势。
半晌,终究还是楚燕铮先败下阵来,边叹气边劝解道:“轩儿啊,父皇知道你不满这婚事,可是沈相又没错,人家的女儿更是没错,一切都是父皇的主意,你又何苦这样羞辱沈家,又为难父皇呢?而且那日在小十的冠礼上,父皇见你对那沈家丫头也是有情的,怎么这才几天就弄成这样了呢?”
楚云轩嘴唇动了动,在看到楚燕铮鬓边几缕若隐若现的银发之时,还是不忍心垂了眼睑,淡淡道:“儿臣没有不满意!”看父皇在自己这话中的稍显愣怔,他解释,“父皇的苦心,儿臣明白!”
楚燕铮眼中一亮,倏忽又黯淡下去:“那你为何还要如此?”
“父皇,您的用心儿臣明白,难道他们就看不出吗?”楚云轩冷哼一声,神情尽显悲凉愤恨,“沈相与儿臣虽没多少交情,但他的为人儿臣看得清清楚楚,这等难得的忠良之士必得厚待!父皇的保护儿臣不忍拒绝,可儿臣也不想因父皇的爱护而将沈相推上风口浪尖,以此,或许能免他卷入这无底的漩涡,不是吗?”
盯着楚云轩良久,楚燕铮喉结一动,却始终有股苦涩难言的感觉在喉间上下不得:“轩儿,老三的事,你还没放下?”见楚云轩避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楚燕铮哀叹一声,幽幽道,“五年了,也该放下了!”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楚云轩立刻激动起来,仿佛压抑许久的悲愤破土而出:“如何放得下?那是我三哥,您的儿子!他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难道要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眼睁睁看着他孤魂难安?父皇,请恕儿臣做不到!”
楚燕铮声音颤抖:“那只是一场意外!”
“是您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
楚燕铮拍案而起,近乎怒吼:“那你要朕如何?杀光他们,包括你吗?”
“若能还三哥公道,赔上我的性命又如何?只要云皓能平安无事,就好!”
“你兄弟情深,你重情重义,那朕呢?你的母妃呢?你通通都不在乎了是不是?”楚燕铮气得浑身发抖,厉声质问。
楚云轩没有回答,只感心中大恸,却固执的把头转向一边,不愿意看到父皇此刻的凄凉无助。
“你可知道身为国君,作为众多皇子的父亲,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朕知道,不肯彻查你三哥的事让你对朕心中存怨,可轩儿啊,你又怎能明白父皇的苦楚?难道失去一个温润孝顺的儿子,父皇不心痛吗?可是父皇不光楚云哲这一个儿子。查清楚了又如何?报仇了又如何?一命抵一命他就能活过来了吗?”
“可至少不该让那残害手足之人如此逍遥法外,安然自得!”
“你······”
楚燕铮颤巍巍指着楚云轩,在那倔强的眼眸中他看不到能让这个儿子放弃追寻真相的一丁点希望。
无力跌坐榻上,楚燕铮摇头抚额,疲倦不堪地闭上双眼,对这个固执的儿子毫无办法,只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一切都随你便,你走吧,朕累了!”
楚云轩没再说什么,行了礼转身就走,迈出两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伏在案上那倦怠不堪的身影,他第一次觉着父皇是真的老了,曾经叱咤风云,战场削骨的父皇,他眼中那个伟岸不屈的英雄,真的老了!
难忍心中的酸涩,楚云轩想要开口说些劝慰的话,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能淡淡留下一句:“父皇,您,多注意身体,儿臣告退!”
将楚云轩的话明明白白的听在耳中,藏进心里,想笑却难免又牵出无尽的苦涩,楚燕铮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上苍要这样惩罚他,他更不明白的是,难道掩盖在承庆殿下那冰凉蚀骨的位子就真的这么有吸引力,能让兄弟自相残杀?当年,他与他的兄弟们是这样,现在他的儿子们又是如此。
一想到楚云哲,楚燕铮心中的痛也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又何尝不愿惩治害死哲儿的凶手,可万一真如他所猜测,那又要他如何决断,如何对死去的淑敏和六弟交代?
往事一幕幕尽现眼前,清晰如昨日,他最疼爱的六弟满身鲜血,死不瞑目的惨状,淑敏将孩子交托于他之后的决绝赴死,这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世上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让他每每想起都痛苦到无以复加。
楚云皓一直守在殿门外等着,百无聊赖之际,听见殿门轻启,回头见七哥脸色苍白很是疲倦,忙起身上前,楚云轩却挥挥手:“进去陪着父皇,多宽慰宽慰他,好好照顾他!替七哥照顾好他!”
五年了,楚云皓已经很久没见过处变不惊的七哥露出这副受伤无助的姿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答应道:“七哥放心,交给我!”
拍拍楚云皓的肩膀,楚云轩扭头走远,步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可楚云皓知道七哥现下心里定然是很苦的,可气的是直到如今他还不能帮七哥做些什么。
看着七哥孤独倔强的身影,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下来了,直到那个坚强的背影消失,楚云皓才掩袖抹抹眼睛,强忍住难过,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轻轻推开刚合住没多久的殿门。
很快,殿中传出父子两人的说笑声。
就是这样,楚云皓心想着,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七哥和父皇,更别谈去保护他们,但是至少可以充当他们的开心果,减轻他们的烦恼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