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尚还映衬在水面上,水面渐渐有波粼散开,雨滴像顽皮着捉迷藏的孩童般一点一点不惹人觉察。
隔了幔帐屏风的水榭内,早有丫鬟点上了灯,沉香依旧和方才一样等着前来侍奉的丫鬟一一退出,这才自己端了凳子坐在靠近软香榻的地方,望着屈膝斜倚的楚云轩,低声道:“你方才所说的与我一样‘以假乱真’是什么意思?”
楚云轩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眼角含着笑意回望眉眼认真的沉香。
“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没错,可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沉香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问出这句话后,在楚云轩扬起唇畔的同时恍然大悟,“代嫁!你是说让她假装沈冬茹从沈府出嫁!”
楚云轩一脸不愧是我媳妇儿,悟性就是高的表情,赞许地点点头,瞧着眼前这小丫头兴奋的模样,伸出食指搭在唇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沉香了然,坐回凳子环顾了下四周,略带歉然的冲楚云轩扮个鬼脸,然后稍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可是她要嫁给谁呢?”问完这个问题,她又小心地回头往窗外瞅了瞅,更凑近楚云轩一些,声音压得比方才还要低,“她,不是你的宠妾么?”
楚云轩含笑的眼眸登时一变,宠?本王何时宠过她了?别说远在边关的四哥不答应,就是本王自己也绝对不答应!
觉出自己说错了话的沉香尴尬地轻笑两声,看到有丝丝愠气从楚云轩一双俊眸散出,她忙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解释道:“我只是单纯的好奇,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取笑王爷您的意思。”
见楚云轩仍旧凝眸注视着自己,沉香立马起身从桌上捧起一串红提双手奉到楚云轩面前赔笑道:“王爷您口渴了吧?尝尝鲜?”
视线从她手上用来讨好的红提又回归到她身上,楚云轩眉尾轻轻一抽,面上却依然凝重,望着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道:“本王并未宠幸过任何人。”
这次轮到沉香眼角轻抽。并未宠幸过任何人?鬼才信!难不成你府上这些个女人都是当摆设的?
“你不信?”仿佛看穿了她的不屑,楚云轩缓缓坐起身来,视线一直迎着沉香的双眸,“有些事情不得不让其发生,但坐怀不乱守身如玉这点能耐,本王还是有的,除非。”顿了一顿,随着身体的前倾,他右手手肘抵在了右腿上,望向沉香的眼神不但没有丝毫不被信任的怒色,反而多了些戏谑,“是本王心之所向之人。”
沉香乖巧地垂下眼睑,盯着手中捧着的红提,暗暗撇嘴咋舌:说白了还不是利用别人。哼,用无辜女子做你们兄弟皇权斗争的挡箭牌又是什么光荣的事了?还好意思拿来炫耀?你倒是伪装好了,只是可怜这些个姑娘怕是要空阶滴泪到白头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为这府中想法设法要赢得楚云轩注意的女人们生出许多同情来,就连之前曾找过她茬的柳若菲和胡萱那二人似乎也不忍心讨厌了。
现在的沉香完全没有预料到就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因为醋意熏心而将这些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个赶出王府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当然了,那个时候她已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既免去了自己落得个妒妇之名,也免去了楚云轩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的危机,更妙的是,除了那个看不清形势的,她还获得了这些女人们的无限感激。
“一时糊涂一时机灵,真是个不省心的小丫头。”
看到自己已经这般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并没有得到某人的重视,楚云轩连连摇头,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沉香瞬间回神,堆着满脸笑容将手上的红提再次奉到楚云轩眼前。
无奈的楚云轩正要伸手接过,门外便有侍从躬身禀报:“王爷,这雨愈下愈猛,看样子是要下个连夜雨,王爷和王妃是否要回内苑?”
听到侍从的提醒,楚云轩起身走近窗幔,抬手轻轻推开窗户一角,果然,外面阴雨连连仿若倾盆,水榭船头的灯火照射在被黑夜吞噬了的水面上还可见雨水溅开的层层粼波。
如此大的雨先前竟是一点征兆也没有,真是像极了这人世无常。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楚云轩迅速合起了窗扇将秋风夜雨的寒凉挡在了外面,转身对上本想要一瞧雨势大小的沉香,视线毫不意外落在她鼓起的腮帮子上,再瞧她手中,转眼之前的一串红提此时只剩了孤零零的三个。
“咳!”
沉香仿佛从楚云轩的神情中读出了“震惊”这两个字,将仅剩的三颗红提慢慢藏在身后,继续对楚云轩笑脸相迎。
“这雨好像真的下的挺大的哈。那个,咱们这就回去吧,免得待会儿困在这儿就不好了。”
本意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谁成想却成功让某人起了另外的心思。嗯?困在这儿?倒也不错!
于是,因为主子嫌弃雨伞挡不住歪风邪雨而提议取来蓑衣的某位侍从在自家主子阴冷的注视下捧着蓑衣摔倒在了瓢泼的大雨中,与他作伴的还有捧着王妃蓑衣的凝香苑侍从。
看着被雨水无情冲刷的蓑衣,两个侍从互相搀扶着刚刚站稳,又在王妃一句“看来又要麻烦你们二位再去取一趟”的话中再次双双华丽丽地摔倒在雨中。
欲哭无泪的两人相视一眼,摸着被石子儿暗中击中的膝盖,天灵顿开,一边淋雨起身一边向王妃请罪:“禀王妃,奴才二人着实摔得不轻,这再来去一趟怕是要耽搁时间了。”
沉香忙招呼人将他二人搀扶进水榭中,正要再开口请旁的侍从帮忙,一边沉默的楚云轩终于悠悠然开口:“水火无情,这万一来来去去急匆匆的出个什么岔子保不齐就是一条命呐。罢了,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本王也不忍心,这水榭之中不是还有暖阁嘛,今夜本王便宿在此处,留下守夜之人,其余的都散了吧。”
一众丫鬟仆从难以置信地相互瞅瞅,生怕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会关心人的还是他们那位冷魅如修罗的主子么?
膝盖还隐隐作痛的两名侍从心照不宣,偷偷瞄了眼附耳与王妃悄声说着什么的王爷,默默在心底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得嘞,主子您不愧是叱咤祁邯的瑞王爷,这演技奴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