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命换四十九所离宫别馆
隋王朝天下,全亏文帝当日的治理有方以及节省,所以才各处兵精粮足,当时很多国家都畏威怀德,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可如今换上了这个炀帝,生生把个富足安乐的隋室天下,骚扰得日夜不得安息。如此挖掘大运河还不算,隋炀帝又命宇文恺、封德彝二人,在洛阳营造仁寿宫。因为隋炀帝从即位的第一年,就决定要迁都洛阳,他每月役使二百万人营建洛阳,而仁寿宫不过是其中的小小一项。
这两位官员奉命后,就在洛阳地方开设匠局,一方面相地度势,大兴土木;另一方面则差人分行天下,选取奇花异木和各种珍宝,水路用船,陆路用车,一一运送前来。不用说几十围的大树、三五丈的大石,搬运是异常艰巨费事的;就是一草一木,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钱粮,害死多少人命,才能到得洛阳。不用说经过的地方,百姓受害无穷无尽;就是在深山穷谷里面,因为寻觅奇花珍兽,也搅得百姓家鸡犬不宁。最终,以百姓们的血泪怨恨,和国家府库的空虚,才换得了一座金碧辉煌如九天仙阙般的显仁宫的建成。
显仁宫建成后,炀帝的车驾就向东京(即洛阳)进发了。到了以后,炀帝一见面前的这座显仁宫,果然造得楼台富丽、殿阁峥嵘,奇巧瑰丽,气象万千,顿时高兴非常。御苑中此时百花开放,粉白一团,红黄一簇,都不是平常颜色。炀帝边欣赏边问:“这些花木是从何处移来的,这么鲜妍可爱?”陪侍在一旁的宇文恺奏道:“一般花木四方皆有,只有那个碧莲、丹桂、银杏、金梅、垂丝柳、夹竹桃,这些极艳丽的花草,都是扬州出产的。”
炀帝一听扬州二字,心坎里不觉万分痒痒起来,恰接着也是陪侍一旁的封德彝又补充奏道:“御苑中这许多花木,还算不得是扬州的上品;臣听说在扬州的蕃厘观里,有一株琼花,开花似雪,香飘数十里,遍天下再无第二株,那才是扬州的第一名花呢!”炀帝当即就理所当然地说道:“既有这样的上等仙品,何不把它移植到禁苑中来?”
封德彝奏道:“这琼花原是扬州的秀气所钟情才得以生于天地间,因而不能移动,一移便枯。”炀帝听了不仅没有因为失望而生气,反倒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继续问道:“东京离扬州共有多少路程?”
老实厚道的宇文恺心里奇怪着原因何在,嘴上则忙奏说:“约有一千余里。”炀帝这下听了,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踌躇地皱紧了眉,然后苦着脸摊了摊手叹息道:“朕欲往游,只是苦于道路遥远,若多带宫妃,这一路上都到哪里歇息,若少带宫妃,这一路上的寂寞,可又如之奈何?!”
“以臣的愚见,只须三十里造一行宫,五十里造一别馆;造上个四十余座离宫别馆,就可以从东京直达扬州了。那宫馆里多选些美女佳人住着,分拨几个太监,掌管宫馆里的事务;陛下要临幸扬州,也不必行军马,动粮草,只管轻车减从,一路上处处有宫有馆,有妃有嫔,陛下可以随心受用,任意逍遥,胜如在宫禁中苦闷,何言愁寂寞?又何必多带嫔妃?”封德彝的聪明才智马上就锋芒毕露,他为自己擅长的溜拍之道的高明而心里安慰不已;果然炀帝听了这话,所有的担忧烦愁尽释,顿时万分开怀万分欢喜地说:“既如此,朕决意往游。二卿莫辞劳苦,那些离宫别馆,还须二卿督造,不限年月,只求尽善尽美。”
炀帝的这道旨一下,无数的能工巧匠和数万民工人役可就再也别想得安生了,自洛阳到扬州的一千多里路上,常年累月地相度地势,起造宫殿:或隔三十里一处,或离五十里一处,或是靠山,或是临水,都要选形胜景佳的地方。不久,就从东京到扬州,共选定了四十九处地方,接着官府行文马上就到达了当地的郡县,让地方官备办材料催点人工。可怜那些郡县,为一所显仁宫,已拖累得仓空库尽官疲民死,怎么当得起炀帝又要造什么四十九所离宫别馆,顿时四境之内,哭声遍野。宇文恺和封德彝也只得在乌纱帽的遮盖下,装聋作瞎地昧着良心催督郡县地方官,一丝也不肯容情,一毫也不肯宽假。他们在东京点出二百名官员来,专去催督地方;如有迟误,当即指名参奏处死。那郡县官为自己的功名性命要紧,便死逼着百姓,日夜赶造;不上半年工夫,百姓的性命就在这种逼迫下,死掉了十万条。
而那位隋炀帝却与此同时,安居在显仁宫里,与几位新选来的美人,昼夜行乐。区区十万条百姓性命,在炀帝那里根本没当回事儿,为重幸江都,好不容易,才掘通了一条淮河,把盂津闸口放开。孟津的水势原比御河高几丈;待到闸口一放,那股大洪水就翻波作浪滔滔滚滚地往御河奔来。从河阴经过大梁、汴梁、陈留、睢阳、宁陵、彭城一带,一直向东,通入淮水。这一场工役,拘捉的丁夫原是三百六十万人;到河道开成,只剩得一百一十万人。那管工的节级队长原是五万人,到后来只剩得二万七千人,此外沿途受害的百姓也有十多万人。总算起来,造成这条御河,共送去三百万条性命。
倾家荡产造万艘龙舟
炀帝一见御河已通,马上就欢喜地吩咐工部打造头号龙舟十只,供皇帝、皇后坐;二号龙舟五百只,是给他的以封号为十六院夫人而著名于世的十六位最得宠最心爱的妃子,和其他众妃嫔美人坐的;其余杂船一万只,一并限三个月完工。工部接了谕旨,不敢怠慢,忙发文书给各郡州县,分派赶造。大等县造三百只,中等县造二百只,小等县造一百只。那些州县官员又照上中下三等户分派给百姓,也有大等户独家造一只的,也有中等户三五家合造一只的,也有下等户几十上百家合造一只的。那龙舟都务必要造得十分富丽,每一只船动辄要耗上万的银两才能造成。可怜即使是上等人家,也弄得人力财力尽疲;中下等户人家,就更不用说了。沿江沿淮一带,家家户户,无一人不受炀帝之祸,倾家荡产平常事,卖儿鬻女随处见,直直弄得民不聊生十室有九空,才算把所有龙舟造齐,一字儿排在御河的白石埠头上,配合着清水微波,长堤宛转,河面阔又大。
一千名殿脚女
炀帝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到御河上。此刻碧波新涨,一色澄清,一望如镜。再看那头号龙舟,有二十丈长,四丈多宽,正中矗起了三间大殿,殿上建楼,楼外造阁。满船金碧辉煌,珠光灿烂。殿后依旧造上了一圈带的后宫,四周围绕着,画栏曲槛,玲珑窗户,壁间全是金镶玉刻,或是用五色图画装饰,锦幕高张,珠帘掩映。
炀帝在龙舟上四处巡游一遍,颇觉可心得意,但饮酒中间,炀帝忽然发现了新问题:“龙舟虽然造得富丽堂皇,好似宫殿,只是太长太宽了些,一只船篙也撑不动,几支橹也摇不动,行走时必定迟缓万分,不知何日才能到得了江都?朕到时候在船中定会感觉郁闷万分的,唉!”
黄门侍郎王宏马上奏对道:“陛下不必烦恼,臣奉旨督造船只的时候,已将缎匹制成锦帆;趁着东风,扬帆而下,何愁迟缓?”炀帝听了,沉吟了一会又说道:“锦帆虽巧妙,但也须有风才行;遇到无风的天气,岂不又是寸步难行了吗?”王宏接着又奏道:“臣也曾把五彩绒制成锦缆,一端缚在殿柱上,一端令人夫牵挽而行,好似宫殿长出脚来;就是无风之日,也能极快地行着。”炀帝听了,这才高兴起来,夸奖说:“卿真是有用之才!”又连连赐酒三杯。
那个最会凑趣乖巧万分的萧怀静见了,忙又奏说道:“锦缆虽好,但恐那些人夫粗蠢,陛下看了不足悦目。何不差人到吴越一带地方选取十五六岁的女子,打扮成艳丽的宫装模样,无风时上岸牵缆而行,有风时持桨绕船而坐?陛下凭栏闲眺,何等有兴有趣。”
炀帝听了,不禁连声称妙,又问王宏,每船共需多少女子,方可足用?王宏略略计算了一会,就奏道:“每一只船有十条锦缆,每一只缆须用十个女子牵挽,十缆共用一百名女子,十只大龙船共计要选一千名女子才够用。”炀帝思忖道:“偌大一只龙船,量这一百名娇小女孩儿,如何牵挽得动?朕意须添一千名内侍帮助着,她们才不至于太受累太费力。”
萧怀静忙又接着这个话茬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妥。陛下用女子牵缆,原图个美观;倘若有内侍夹杂其间,就不美观了。倘若陛下照顾怜惜那些女孩儿,臣却有一计:古人多有用羊驾车的,不如添一千头玉色山羊。每一女子,手中拿一条彩鞭赶着山羊,人和羊一齐牵着锦缆。那山羊又有力,配着娇艳的女子,好似神女牧羊一般美观漂亮,不知圣意以为何如?”炀帝听了连说:“卿言深得朕心!”然后也是连连赐酒。
这一席酒才散,炀帝就立刻传下圣旨,一面差得力的太监到吴越一带地方去选一千名美女;一面着地方官挑选白嫩的山羊一千头。那牵缆的美女称作殿脚女,因为龙船有了牵缆的女子才能行走,好似宫殿长了脚一般,故得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