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在哪里?
魔宗在黑森林。
黑森林在哪里?
黑森林在寒冷的北方。
***
今日青子衿过七十大寿,四方的魔宗子弟都已赶来祝寿。
青子衿坐在头顶的酒桌旁,衣服是新做的,虽不华丽,但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合身、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条陈旧的、灰色的布条系着;他的胡子也修剪过了,整整齐齐的;他的身子已用兰花泡过,还余有淡淡的兰花香。
总之老头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切已尽善尽美。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假使老头儿有女儿也该这般大了,但是很可惜古稀之年的老头儿膝下并无一儿一女。
那女子叫妖妖。老头儿唤她一声“亲爱的”。
妖妖身着一件红袄,与赤红的两瓣嘴唇相应。瘦削的脸小巧得像弯月,她全身上下连三两肉也没有。她全身散发出一种女性特有的韵味,像妖精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喜欢。
老头子右边是他的三个师弟——左手剑客高归、比风疾石头、浪子千斩鬼一。
老头子左边是他的七弟子——左耳高小天、飞刀手不悔、龙吟剑柳青衣、冰魄手寒云、哑巴白狼、水上漂阿飞、小丑死命。
老头子抿了一口酒,轻轻放下酒杯。
“七十了,我半身戎马,无敌于天下,可还是败给了时光。”老头子一只手放在妖妖的大腿上,双眼扫视着众人。
鬼一正了正身,“今日江湖流传说,酒鬼死后其弟子天上的雪继承了长生道和鬼剑诀。”
“我也有所耳闻,他是古道的弟子,而我跟古道也算有些交情。”
高归笑了笑,“那么请他来我魔宗做客吧。”
“小丑、青衣,”老头子唤道。
“弟子在,”二人齐声道。
“去江湖上走一趟,跟天上的雪交个朋友。”
“是。”
***
天涯客栈。
柳青衣一袭青衣如翠竹。她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不过很少惹人喜欢,因为她总绷着一张脸,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欢快的气息。
小丑死命却总笑,即便不笑也有七分笑意,因为他的嘴角线比任何人都要长。不过他的笑不会给任何人以欢愉的感觉,因为他的面部已被烧毁。
此刻,南天和天上的雪正打量着刚进来的柳青衣和小丑。
“那丑八怪为什么一直在笑?”天上的雪摇晃着杯中的酒,没有喝。
“或许人家天生乐观。”
“不像,他的心应该就像他的脸。”
“什么意思?”
“已残破不堪。”
“一颗残破不堪的心,纵然是佛陀也不能将它向善。”
天上的雪喝光杯中的酒。
小丑扭头,笑意更浓了,“二位可是在评论在下的容貌?”
天上的雪看了看南天,南天看了看天上的雪。
“兄台误会了......”
小丑打断南天,“唉,此等小事何足道哉,若不弃在下丑陋何不过来一同畅饮。”
“在下南天。”
“天上的雪。”
四人举杯共饮一杯。南天轻笑,“听二位的口音不似大漠上的人啊。”
“我俩是北方来的,”小丑指了指身旁的女子,“这位是我师妹柳青衣。”
南天举杯,唤了一声青衣姑娘,一饮而尽。青衣挤出一丝笑容,“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风里来雨里去的,不用那么矫情,姑娘二字去了吧。”说着,一饮而尽。
“师妹就这脾气,莫见怪。”
“不拘小节,我喜欢。”一杯酒下肚。
四人同时大笑,一通猛饮。
“在北方有一种马尿酿制的酒,初喝时有点酸再喝时有点苦,入喉片刻五脏六腑似火烧,那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小丑带着陶醉的神情。
“我可从不沾那玩意儿,恶心。”柳青衣鄙凝似地说。
天上的雪疑惑道,“马尿也能酿酒?”
“能,当然能。”小丑拍桌子摇头晃脑,坐在桌子上像一根羽毛,似随时能飘起来。
“这我信,我听说在最西边的荒族就用鹿粪来酿酒。”
“味道如何?”
天上的雪蹙了蹙眉,“我倒是喝过一回,只可惜我味觉已不在。”
“可惜,可惜,可惜!”小丑一连道出三个可惜。
***
黑森林,黑鹰楼。
黑鹰崖上有一座宏伟的高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那是魔宗的总坛黑鹰楼。此刻青子衿慵懒地依靠在案上,一只手搂着身旁的妖妖。妖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旦厚厚的信件。
青子衿半闭着眼,“捡重要的念。”
妖妖狐媚一笑,“重要的,”她转了转水汪汪的眼,“有了,方才那该死的小丑飞鹰传书来,说已找到了天上的雪。”
青子衿依旧半闭着眼,“人人都能找到他,但是绝没有几个人能从他手中得到鬼剑诀和长生道。”
妖妖倚在青子衿的肩上,“那你觉得小丑和柳青衣能行吗?”
“我了解男人,再怎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终究还是会栽在美人的手中。”
“这也是你派遣柳青衣去的原因。”
青子衿闭上了双眼,不言语。
“可她行吗?一个毫无姿色又不解风情女人。”
“日后自有分晓。”
“那小丑呢?他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可知小丑的身份?”
妖妖摇摇头,陶醉似地盯着青子衿的黄胡须。青子衿缓缓睁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左手轻轻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一切归于平静,青子衿慵懒地躺在地上,胸前随意披着一件长衫,额上的汗珠还未干却。他变得空虚了,像一棵无心草。
妖妖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感到了厌烦,但是他依旧不动、也不出声。妖妖自觉地退开,她很懂男人,能从男人的眼中读出男人的心声。妖妖穿上衣服走出房间,让风吹散身上的汗珠和污秽。
妖妖看着南方,看着蝴蝶门的方向,神情凝重,恍惚道,“爹爹、筱蝶我好想你们......”
***
黄昏,天涯客栈。
天上的雪端详手中的樽杯,目光无神,他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倚靠在柜台上的老板娘。老板娘也在看着他,露出两颗虎牙。外头的风沙更大了,呼呼地像一头愤怒的牦牛。天上的雪将目光收回放在樽杯上,片刻,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南天醉了,白皙的皮肤透着红,左手撑着下巴,双眼紧闭。
小丑趴在酒桌上,似乎也醉得不轻。
柳青衣瞥了一眼天上的雪,“你喝了三坛烧刀子。”
天上的雪点点头。
“可你为什么还不醉?”
“因为三坛烧刀子还不够我醉。”
“你为什么不喝酒?”天上的雪注视着她,像在看一颗汤里的老鼠屎。柳青衣只觉一股气从心底游到了喉里,“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老娘。”她说话的语气变了,天上的雪知道她恼火了,可他还想在逗逗她。
“‘他妈的’、‘老娘’,”天上的雪学着她的口语,一阵咯咯地笑。
只听嗖地一声铁器摩擦声,剑峰已贴在天上的雪的脖颈上。良久剑吟还未消散,直至柳青衣将握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这时剑吟才消失。
“收起你那副丑陋的嘴脸,不然我的龙吟可不长眼。”
“龙吟,”天上的雪并不在乎她的警告,“收起杀人的利器吧,那不是用来唬孩子的。”
柳青衣面色一凛,龙吟轻轻扭了扭,只见天上的雪脖颈上现出了一道血红痕。这时一只宽大而有力的手抓住了龙吟剑身,“师妹,别再闹了。”
天上的雪看向手的主人,他依旧趴着,眼睛却已睁开了。
风呼呼作响,风里传来一声模糊的马鸣。南天猛地睁眼,狐疑地看向屋外。这时风声里传开了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不多时一个黑衣少年信步走进客栈,在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老板娘,”黑衣少年大声道。
倚靠在柜台上的老板娘见有客人来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千锤百炼妙极了。
“三十坛女儿红,分给我外头的兄弟喝。”说着他解下背上的包袱随手扔在地上,地板被砸出了一个坑。“这些是你的赔偿。”
老板娘不解,“这......”
“待会儿你会明白的。”
老板娘冷笑,捡起地上的包袱掂了掂,吩咐小儿将三十坛女儿红分给外头的三十个黑衣人。
黑衣人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天上的雪,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天上的雪轻笑,喝光杯中的酒,“王羽,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放心,过了今晚你就见不到我了,”王羽抬眼瞥了一眼天上的雪,“因为我会杀了你。”
小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抿了一口酒漱漱口,喷在地上,“哪儿来的蚊子,吵了老子的美梦,真他妈晦气。”
王羽手轻轻一抖,一只酒杯已飞出,小丑轻笑,酒杯在他眼前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