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洁白的衣裙染上了肮脏的血渍和淤泥。她的头发蓬乱,双颊脏兮兮的,嘴唇裂开了口子,渗出血来。
如花骑在黑马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身后的黑马上驮着南天早已失去了生气的身躯。
大雪狂下不止。
三天后,护城卫队在大漠里发现了如花和南天。
“救......救他......”如花指着南天,话还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
***
圣天门,如花闺房。
“南天......南天......”她在晕厥中不停地叫唤着南天的名字,额上的发丝被冷汗浸湿粘在脸上。南飞雁坐在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大夫正为她把脉。
“大夫,怎么样?”南飞雁问。
“并无内伤,只是......”大夫摇摇头说。
南飞雁有些不悦,“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治好他。”
“宗主,神使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她心理所承受的压力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南飞雁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好了,下去吧。”
“是,老朽告退。”
待大夫走后,南飞雁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如花的床边,握住如花的手,“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呀,我已经失去了南天,不能再失去你了。”南飞雁眼睛慢慢地湿润,缓缓地流出泪来。
过了半晌,如花猛地睁眼,“南天......”如花慌乱地大喊。
“如花,”南飞雁看着她。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宗主,属下......”
“躺下,你正需要好好休息。”
“南天呢?南天......南天怎么样了?”
如花瞧着南飞雁。
南飞雁瞧着如花。
“宗主,”如花恳求地握住南飞雁的手,“求求您,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您要如花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他......”
“如花,”南飞雁喝道,“你清醒点好不好,南天已经死了,死了,你明白吗?”
“不,”如花的天塌了,“不,南天怎么可以死呢?”她跪倒在地,求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
圣天门,入云三剑来访。
入云三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将南飞雁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十年不见,你变年轻了,难道这世上真有返老还童的事。”
“返老还童,”南飞雁狡黠一笑,“真的会有吗?你消声灭迹也有些年头了,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躲在天涯客栈。天下间能想出这种注意的,除了你入云,怕是没别人了。”
“如今大漠上的水源日渐匮乏,圣天门南移,势在必行。”
“呵呵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蝴蝶门被风三郎夺了去,无柯掌门又身陷囹圄,单靠你一人,别说从风三郎的手中救出无柯掌门,夺回掌门之位,只怕连风三郎的毛都伤不到半根。”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剑痴古道悟出的剑二十四,已然凌驾于所有剑术之上了,除非再次另僻捷径,创出前人不曾踏足过的剑法。”
“或许还真有,”南飞雁轻笑,“武魁天命的鬼剑诀就不属于剑二十四境中的任何一境。”
“呵呵呵,没想到剑痴收了个好徒弟,或许武林的安危真系于他一人身上了。”
“没错,天上的雪是关键所在,但是仅凭他一人不足成事,这不也是我们存在的价值吗?”
“看来这片大漠没少教会你东西,圣天门必定会在你执掌之下发扬光大。”
“呵呵呵,虽然听着像吹捧,不过借你吉言。”
***
“死而复生,”似水蹙了蹙眉,“你疯了吧,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事。”
“不,似水,”如花决定地说,“你忘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长生道呢?”如花将上半身靠在床上,平静极了,“我仔细想过了,天山酒鬼和神医不死形影不离,天上的雪承认他继承了酒鬼的鬼剑诀,可长生道呢?我想酒鬼已经传给他了,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似水沉默了片刻,“你想怎么做?”
如花咬咬牙,“我自有办法。”
夜里,弯弯的月牙儿爬上了东山,大漠上的冷风猛烈。如花在铜镜前戴上夜行衣的最后一件装饰——黑色面具。她身轻如燕,跃下窗台,翻过护墙,穿过长长的森林小道,来到圣天门禁地——亡陵。
禁地亡陵有上百死士死守。圣天门内即便是高贵如宗主也不能出入亡陵。亡陵里埋葬着圣天门死去的人。而埋葬死人的活人也会自刎在亡陵内,永不再出来。
匪夷所思的族制,圣天门内部也不知缘由。他们唯一知道的——亡陵是不能进的,不论是谁,只有这点。
如花借着月色掩护,飞掠在树丛间。借着朦胧的月光,亡陵入口俩侧各站着一名死士。手中的黑色长剑仿佛能吸噬人的灵魂,他们身穿灰袍,面色用树汁涂红,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睛。
他们不是鬼,却七分像鬼。
如花从树丛里飞跃而过,像一只燕子一样轻盈、柔美。她自问她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但是死士是何等的明锐,巨石背后飞出一支羽箭,紧接着一名死士跃上巨石颠。
如花躲过羽箭,冲向亡陵之门,毫无半点犹豫。她从背上抽出月光剑,一剑割破守在亡陵之门的两名死士的咽喉。身后十几支羽箭破空而出,如花身形一闪进了亡陵。十几名死士追至亡陵之门,面面相觑,不敢在逾越分毫。
“我去禀告宗主,你们在此守着,”说罢,一名死士慌忙离去。
如花解开包裹,拿出火折子点燃火把,灰暗的火光照映出一条幽长的地道。如花徐徐向前走,远处隐隐传来滋滋地响动,突然一只蝙蝠飞来,如花心下一惊,差点没站稳。这时四处传来一阵蝙蝠的骚动声,如花心一横,左手高举火把,右手紧握月光剑,继续向前。
行约一刻钟的时间,眼前出现了一座大石门,石门上写着四个大字“圣门亡陵”。
***
天涯客栈。
天上的雪一口闷掉杯中酒,“你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喝酒吧?”他没有抬头看似水。
似水抿了一口酒,显得有些难为情,“南天走了。”
天上的雪将酒杯倒满,一饮而尽,“听说杀他的是飞刀手不悔,而且还是在背后拔刀。”
似水点点头。
“我会去找飞刀手不悔。”
“杀了他为南天报仇吗?”
“除了这样做,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似水仰起脖子一口喝光杯中酒,舔了舔嘴角的酒渍,而后咧咧嘴。
“你的身体不好,别喝太多。”天上的雪面色平静如水,他的话是否出于真心,似水实难揣度。
“昨夜如花进了亡陵。”
天上的雪手中的酒杯顿在半空,“圣天门的禁地——亡陵。”
“没错。”
“是什么让她不惜触犯族制,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呢?”
“因为爱,她爱南天,为了南天她什么都可以牺牲。”
“可亡陵究竟有什么呢?”
“赤玉冰棺。”
“赤玉冰棺?”
“传说,赤玉冰棺是圣天门第三代宗主阿一的棺椁,可保肉身不朽。”
“这么说如花要取赤玉冰棺,为南天保住肉身不灭,可是逝者已矣,为何不放过他呢?人鬼殊途,如花姑娘未免也太过痴心了。”
“不,如花比你想象的还要疯狂。她不仅想要保住南天的肉身不灭,还想让南天复活。”
“复活”两个字似水说得极慢,天上的雪听得毛骨悚然。
“死者复生,未免太过荒唐。”
“她拜托我一事,我不得不做,即便这件事很不可思议。”
“跟我有关。”
“你怎会知道。”
“因为你来找我了。”
似水喝光杯中酒,抬眼看着天上的雪。
“世人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无非就是鬼剑诀和长生道,”天上的雪也抬眼看着似水,“如花拜托你来向我要长生道吧。”
似水点点头,不说话。
天上的雪挪开目光,“长生道不在我身上,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长生道是个什么东西。”
似水眨了眨眼,“不管你有也好,没有也罢,我总算可以跟如花有个交代了。”说着,似水起身,扔下多余酒钱的银两,离开了客栈。
***
圣天门,大殿。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南飞雁嘴角微微颤抖,“如花神使闯入禁地亡陵,就没有有人察觉吗?还是你们都希望她那么干?”
大殿上一阵缄默。
“宗主息怒,”似水道,“我圣天门马上就要南迁,可是我们却对自己的祖坟,及亡陵的秘密却仍旧一无所知。”
“大胆鬼使,”南飞雁怒道,“族制如此,由不得你们胡言乱语。”
“南天死了,”北斗说,“如花是铁了心肠,她入亡陵无非是为了赤玉冰棺。”
“赤玉冰棺,”南飞雁猛地起身,“她敢。护陵死士,”南飞雁高呼。
一名死士像幽灵般飘进来,身影诡谲至极,坐上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即刻进入亡陵,杀了神使。”她顿了顿,“还有,事成之后你们该知道怎么做。”
死士拱拱手,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