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已回暖,但幽台建在地下三丈,其中如寒冰地狱般苦寒,没被吊着,勉勉强强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后却更冷了,她怀疑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霜,结了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再流动。
若真是这样还算好的,可怕的是太黑了,从嘉命人撤走了仅有的一盏灯,黑如冥夜。耳边还有很慢的滴滴嗒嗒的声音,不知道是滴水声,还是滴血声,在这静如死地的幽台中,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惊心动魄。李胜之原本很确定刑未伤大经脉,这不会是滴血的声音,但慢慢也不确定了,毕竟她浑身冷得发痛,冷到没有知觉,越来越冷。
刚开始还好,但在这幽台中,时间好像没有界限,慢慢地会感觉这幽黑无止境地、源源不竭地在腐蚀你,你分不清到底是闭眼的黑,还是冥府之路的黑。
这样的折磨,比之酷刑好不了多少。
似梦非梦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李胜之恍恍惚惚睁眼,迎来的是刺眼的光芒,她心中欣喜,翘起嘴角微微笑着,看着萧岐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脸,她启唇欲说些什么,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字不成句。
萧岐转过身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唤人拿来了水蹲下身喂她喝,一碗水喝完,喝得很急,嘴角还有水渍,萧岐下意识想要帮她擦掉,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在袖中紧攥成拳。
李胜之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小七,白玉扇形梳送去了吗?”
萧岐看了她片刻,慢慢道:“李豫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在战场上做出退步。”
李胜之眸光晦暗不明,笑了笑,“子非豫,安知豫之取舍。小七啊,不是所有人都把家国大义放在首位的,他和你不同。”
萧岐抬眸冷冷道:“你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了,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和我不同?我冷血无情,他就至情至深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信他?”
怎么说跑题了,李胜之轻笑一声:“小七,你就是来问这些的?”
萧岐垂眸,沉默了须臾道:“陛下有旨,让你进宫弹奏《神引》。”
李胜之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破裂出血的红肿手指,叹了口气,苦笑道:“弹不了。”
萧岐眼光掠过她双手的时候微闪,冷道:“自讨苦吃。”
李胜之低眉顺眼道:“小七大人教训得是。”
可若是不撑过几道刑法,不流血受伤,不奄奄垂绝,不惹人哀怜,就直接交出筹码,李从嘉是断然不会来看自己一眼的。
萧岐看她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样子,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些,道:“能走吗?”
李胜之闻言立刻咬牙,忍住锥心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可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了,她头晕目眩地吸了口气,不再逞强,喘息道:“不能。”
萧岐褪下自己的玄色斗篷披在她身上,长臂一揽,小心地尽量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抱起来,抬步向幽台外走去。
越往上走阳光越盛,李胜之不适应地微微缩了缩脖子,一片衣袖便挡在她的脸上,透过细细密密的衣袖纹理看阳光,竟变得晕幻起来,舒服地窝在萧岐怀中,微垂着眸,劫后余生的一笑,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