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之从假山后走出,站在宴席中心看着行远的銮驾,但无人看得见她,众人低不可闻的交谈声清晰地响在耳畔,如风声贯耳。
“陛下可真是少年风流啊!”
“这也怨不得陛下把持不住,这般美色当前,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坐怀不乱。”
“也不知王公子是从哪儿寻来的美人。”
“这个王彦林公子可不简单,不过入京一年就让大司马放弃亲子认定他为王家少主,收服旁支,如今又进献美人得陛下欢心,啧啧,心机深沉啊……”
“慎言!如今陛下对王家恩重,他的前程似锦,保不齐未来位极人臣我等还要向他行礼。”
“陛下虽为帝王,却不问国事,任由国舅把持朝政,今日见国舅所言所行,不似人臣之举啊……”
“慎言啊,慎言……”
李胜之侧身看了眼王彦林,他礼数周全,面带微笑地送走了宾客,吩咐好了下人收拾残局,便又端坐在席上,一杯一杯复一杯地饮着酒,面上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他人不敢靠近。
李胜之看他蘸着莹澈的酒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便好奇地上前去看,端庄稳重的魏碑体,笔法方硬有棱角,犹如刀削,写了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只最后那个“来”字的那一撇拉得有些长了,失了结构。
李胜之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敛了目光抱着若水琴转身出了宴席。
旋身空间转,已立于猗兰殿前,时入夜,琼宫夜半张华灯,映在琉璃瓦上,五色斑斓。李胜之沉吟了一下,谨慎地飞身上了屋顶,蹲下身子掀开一片琉璃瓦向下望去。
猗兰殿内,李从嘉放开了怀中的少女,径直走到案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却不急着喝,歪歪斜斜地坐在榻上轻轻地吹着杯中飘起的热气,像是忘记了身侧还有一位美人可以供幸。
屋顶上的李胜之微微蹙眉,李从嘉的动作细节与记忆中的一丝不差,可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李从嘉的面庞在氤氲的热气下如幻似梦,瞧不清神色,她的心里莫名地有些紊乱,无声地不安起来。
他既见过自己,那么举止言谈不应该毫无改变,越是没有端倪,越是觉得不妥。
李胜之右手不自觉抚在琴弦上,思量着,在这摄魄之境中,境界时空由我主导,他又能奈我如何?
李从嘉轻啄了一口茗茶,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屋顶,视线相撞,令李胜之微微一怔,指尖轻拨,还未发音,冰弦已被内力震断。她立即起身,足尖轻点飞身欲走,却被破开屋顶追来的李从嘉抓住脚腕,狠狠向下一拉,两人一齐坠了下去。
待李胜之站定,殿内已出现层层隐卫,将她团团围住,刀剑森然的架在她的脖子上。
李从嘉拂了拂衣袖,站在一侧微笑地看着李胜之,嗓音温纯道:“还跑吗?”
李胜之垂眸不答,明明已经足够谨慎了,没想到还会被擒。
李从嘉慢悠悠地从一个影卫手里接过一把刀,双手握住刀柄,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李胜之手中的若水琴,琴身轻而易举地被砍成两半掉在地上。接着,他转了一下手腕又挥起刀,看似平平常常的招式、没什么气力,实则重若万钧,砍在李胜之右腿上。
脖子上架着刀剑,李胜之避无可避地被厚重的刀背砍中,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狼狈地跪倒在地上,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右腿骨头断裂的声音,额角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瞥了眼掉在地上残破的若水琴和倒在一旁的那抹鹅黄色身影,眸中聚起层层冰霜,语气淡淡道:“陛下怎知我会来?”
李从嘉将刀丢还给影卫,挥退了层层影卫,仰头从屋顶的窟窿望了眼星空,又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释然而欣悦道:“因为我知道姐姐就是为我而来的,总会来的……”
他又停顿了一下,慢慢收敛了笑意,眸中漫溢着委屈,“可是姐姐居然让我等这么久……两年……不过看在你终于还是来了的份上,我可以饶恕你。”
李胜之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他而来,这话倒也没错,这摄魄之境就是为他而造。不过到底为什么自己会两次现身于境中,太邪门了。
她咬牙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一副人畜无害的委屈模样。心想着难道李从嘉就是专门克自己的,在此间也不放过她。
李从嘉看她疑惑愤恨的眼神,笑吟吟地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李胜之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清雅馥郁的香味,较之上次的药效更加猛烈和迅速,四肢百骸的气力立刻如流水般泄去,支撑不住就要趴倒在地上。
李从嘉倾身将她一把带进怀中,温柔似水道:“放心,这次的倾柯香一定不会再让姐姐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