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胜看了看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又怒气冲冲地瞪了眼前的小布丁,“死矮子,”他低声怒吼道,“算你运气好,老子从不打女人,就当被疯狗咬了,”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向着他的那群朋友走去。
本来事情就该结束了,可侏儒可能今天喝多了,她大声嘲讽到,“傻大个,看不起谁呢,老娘今天还就要和你干一架,有胆子别跑,窝囊废,来打我呀。”空气中回荡着她狂妄的笑声。
李显胜声音大了气七分,“你这个该死千次的死母狗,别逼老子。”
侏儒把手呈喇叭状朝他吼道,“阴阳人,烂屁股,死废物,我让你打都不敢,你也配叫李显胜?我看不如改名叫李废物。”
“死三八,非得像野狗一样追着我咬?我他妈招你惹你了?”
“你个烂屌男,你不是先骂的你妈的我?拽你麻痹拽,你个乌亀头,我看你就是脑残,非得学女人在耳朵上钉个雞头。”
李显胜气得半天说不上话,他不甘愿认输,便又叽里呱啦地回骂,眼看两边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女神赶忙拽回自己的妹妹,一边向对方道歉,而李显胜也被自己的朋友往回拉。
空气中回荡着对彼此父母的问候,宛如两道幽灵,直至两方各自消失在小径的两头,幽灵方才消散。
眼看李显胜再也不见踪影,侏儒似乎也安分了不少,她打了个哈欠,示意自己的姐姐放开拉扯着衣服的手,“骂完人果然神清气爽。”
波浪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最后干瘪瘪地说道,“你是故意的?”
“那又如何,”侏儒酣畅淋漓地笑道,“我乃是心术不正的小恶魔,是星河众神降给潘拖仁家的诅咒,总不至于连仗势欺人都不能做吧,放心,以后好戏还多着咧。”
“怪胎。”有人骂道,是波浪卷。
“多谢夸张,记得加上杂种二字,”侏儒调整了身子,又一次躺了回去,这回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起来更舒服。”
女神扬着眉毛,“你就这么恨咱的父母?”
侏儒用手掂着脑袋,脸上带着微微恬静的笑容,“哪能这么说,我和他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呐,我爱他们跟他们爱我一样深。”
“算了,说正事,你是真打算和李显胜宣战?”
侏儒甜甜地笑道,“皇族有千余人,其中十分之一是正式玩家,且半数都聚集到了我们旁边的自由园站,谁敢轻易和他们宣战。”
“那为何非得招惹李显胜?”
“让他来招惹我们呀,”她说着,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老姐,生活如此枯燥,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岂不更好,现实不允许我们打打杀杀,游戏里总没这个限制了吧,老爹不让我惹事,可没说不让事情来惹我。”
女神微笑,“我以为你根本把他的话当放屁。”
“老姐,”侏儒斜睨着她,“你得注意到我还是个没成年的小矮子,没有老爹的招牌,我哪敢招惹那个个子高我两倍的男人,反正老爹也不会容忍一个地方小土著欺压潘拖拖家的嫡亲,哪怕是那个他最厌恶的嫡亲,既然如此,我怎能不给他多找点麻烦。”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们家的人。”
“一直都是,”侏儒说道,“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是吗,我的姐妹。”
当晚,侏儒喝了七瓶酒来庆祝诸神让她降临这个世间,又对着她的爹娘骂骂咧咧了一番后,才醉醺醺地她们都放回去。
女神把酣睡的矮子放在后座,自己坚持要送天下回去,天下推诿不过,只好坐上她的超长迎宾车,后面还有五车保镖队随行。
他们各自坐着的也是超长迎宾车,和女神的一模一样,两车在前开路,一车在上层悬浮通道,一车在右,还有一车则在后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婚礼车队。
车队的速度很快,只不过花了五六分钟后的功夫,她们就已经到家。
“明天八点准时上线,”女神留了这么一句后,便驾车远去,留下湛蓝的尾气焰。
当晚天下睡得很熟,没做任何噩梦,但不妨碍第二天要命的通讯铃声,女神亲自催促她上线。
“这两天我们的工作就是围剿低级巢穴,”她对着工作室的一干人等下达了指令,“在下次远征灰水站之前,我们得保证有晶核的人数达到五个,各自的等级最低也要到c级,接下来,我们分成三组,各自行动。”
最后,天下、波浪卷、侏儒、女神、以及漢斯漢纳双胞胎一组,男模一组,天命工作室的其他人一组。
“分配好各自清剿异种的路线,”女神不放心地嘱咐了两遍,强调不必要找惹散人玩家,等到侏儒不耐烦之时,她才宣布出发。
“先往东面的隧道去看看,“女神拿着地图,大厅,青铜吊钟仍在嘀嗒摇摆,她把地图用生锈的红钉摊开,指着地图的右侧一角,“諾,就在这里,上次清剿黑爪的地方,有的玩家在这往深处三百米开外发现了黑爪巢穴,兴许是上次残留下来的,我们这次把它彻底清空。”
没人反对,她们像是跟着头羊的羊群向着西侧隧道行进。
环岛站连通外界的隧道总共有四条,就好像是一个地处十字路口的要道。隧道往北方向便是处在第三大道的大都会,往东则是自由园站,南方是隧道尽头的半岛站,准确的说,是目前已知的地下人类世界的尽头,没人知道半岛站以南会有什么,而另一个车站—生物园站俨然成了地龙的乐园,那地方没人敢轻易过去。
可供她们“发育”的地方少之又少。
然而正当她们打定主意的时候,有人拦住了她们,准确的说是个脏兮兮的男孩,头发凌乱,浑身褴褛,脚趾头套着皮革缝制的鞋子,漏风的洞口,大拇指从洞口探出来,指甲上满是黑色淤泥。
“几位大人,”他略带胆怯,棕黑色的眼眸却格外闪亮,“几位隧道之子大人,我能否请你们帮个忙。”
“哦,”莫非是隐藏任务?女神温和地问道,“什么事情?”
那个男孩之前找到她们,“耕地后面冒出了几只爱打洞的家伙,”他一脸忧虑,“比老鼠要大个两三倍,它们偷走了一头猪,我们必须保护“耕地”。”
耕地,天下还记得,那是一堆粪土和蘑菇的聚集地,瘦小惨白,有几个孤零零的蘑菇架,一道孤零零的软水管,还有更多是无处站立的粪道,那些蘑菇与车站的幸存者一样缺乏营养,缺乏阳光。
“黑爪本人不来帮你?”
男孩摇摇头,“他没法一直守在这里,而且是他让我来找你们,他说你们相比于其他幸存者,似乎更喜欢和异种打交道。”
侏儒吃吃怪笑道,“这些人里可没一个就和老鼠、蝙蝠打招呼的,看起来你找错人咯。”
“没错,”他坚持,“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帮我的,你们是隧道之子。”
“我们不是救世主,”侏儒无情地反驳,“还是说我们有这个绰号而你们没告诉我。”
“也许吧,”女神半是妥协地说道,“我们会尽量解决你们的困难,这是我和黑爪的协定。你说的异种要比老鼠大两三倍,这么说你见过?”
“见过一次,”男孩肯定地点头,“而且你们到了就知道,那些洞比我的腰还要粗,我甚至可以钻进去。”
男孩说的到底是什么她们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很清楚,耕地必须得保护,在如今,黑爪褐汤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充裕,更何况,她们也受够了褐汤,如果有的选择,天下宁愿喝蘑菇茶吃猪肉。
她们沿着猪粪蘑菇地一路向隧道深处进发,嘎吱踩过柔软的粪与泥土,在留了一腿泥后,她们总算在尽头看到了所谓的空洞,的确很大,足以让人钻进钻处,但她们没看到任何异种。
“多半是躲在巢穴里,”侏儒猜测到,“等着没人的时候出来偷吃我们可爱的小猪。”
这话让人两难,不进去的话问题得不到解决,进去的话,天下看了看那些潮湿幽暗的洞穴,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能把洞堵上?”
侏儒嘲笑道,“傻瓜,那些玩意都能够挖这么深的洞,恐怕也不介意再多挖几米。”
波浪卷大怒,“那你去吧,等你一爬进去,兴许有百八十只老鼠等着你呢。”
“我就喜欢这样,”侏儒当即说道,“哪个有胆子和我爬进去?我要把那该死的小老鼠揪出来。”
波浪卷转头就走,漢纳漢斯则把期待的目光看向女神,多半他们也不想进去。事实上连女神也不太乐意爬这个阴森森的洞窟隧道。
小男孩失望地看着她们,嘴唇抿起。
天下咬咬牙,往前走了半步,这让侏儒惊讶了好久。“跟着我罢,给我一个喷火器,”她率先钻了进去,“别忘了带上备用的火把,我可不想拿喷火器当灯泡,老娘也怕黑。”
“哦,”天下应声附和,但她不清楚,这世上真的有侏儒怕的东西嚒?
侏儒的身形很适合这里,在隧道,高个子反而有劣势,譬如漢斯漢纳,他们体型过高,因此根本进不去。而侏儒,天下不得不承认,侏儒的身影如果能融入阴影,她想不出还有比侏儒更可怕的刺客。
洞窟隧道潮湿且腥臭,借着不断冥灭吞吐着的光线。她能看到泥土坑洞上粘着的蜕皮,没有毛发,看来不是老鼠和三趾黑爪。
隧道漫长狭小,蜿蜒曲折犹如盘旋的小蛇,丝毫没有尽头。
天下在洞坑中低头攀爬,但她只觉得此行凶多吉少。
“你在害怕?”侏儒转头,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在空洞与火把的映衬下更显陰森可怖,。
天下冷静地说,“没有。”
“那火把能不能不要这么抖,”侏儒抬起手,上面粘着一手泥,天下认为这其中可能还加入了某种动物的粪便,“我可没夜视的能耐,”她抱怨道,“应该让你爬前面开路。”
“抱歉。”
侏儒继续向前,她们爬到了一条岔道,侏儒让天下递过来火把,她对着墙壁仔细看探照,最后说道,“右边,”然后爬了进去,逼迫天下不得不赶快跟上。
太冒进了,天下不认为这样仓促行进会对她们有好处,不,也许有好处,这样她们就不会胡思乱想,先前好不容易迭生的勇气也不会随着洞窟弥深而耗之殆尽。
往前爬了十米,她们就到了一处空荡荡的隧道,暗无天日都不足以形容这里。
“一个秘密石室,”侏儒宣布,“我猜里面有宝贝。”
也可能藏了沉睡多年的怪物,还有拖走小乳猪的异种。天下抬起头,借助微弱的火焰把目光竭尽所能向深处看起,这是个两头近乎封闭的隧道,世界似乎都被局限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她看到四周都是尘封的墙,空气让人窒息,泥土与灰尘的味道足以把人呛死。
“这儿好像一个埋了千年的坟墓,”侏儒埋怨道,“臭的跟茅坑一样。”
她倒还知道茅坑什么味道。天下四处走动,地面泥土倒是已因为潮湿的地下水而凝结,让她不至于踩一脚都会尘埃四溅。
而且.......她看了看远处,在更阴暗的深处,一处台阶下,她看到一处稻草与泥泞铺缀的窝,上面整整齐齐围着一窝灰色的蛋。
蛋壳呈灰白斑点相交,椭圆状,没有碎裂的蛋壳。
“一窝新产的蛋,“侏儒宣布,“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是地龙吗?”
天下不知道,便保持沉默,而侏儒趁此机会把那些灰蛋统统清点了起来,“希望它味道不错。”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探查下去?”
侏儒摇摇头,“没必要,”她说,“我们等着它们回来。”
“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甚至连对方有多少只都不知,如果一下来了十只,或者更多,我们就真走不了了,还会白搭上命。”
侏儒绚烂地笑着,大概把她当成了一个傻瓜。
“你笑什么?”天下语带恼怒。
“没有多余的蛋壳碎片,这很可能意味着它们是初次生育,如果它们会把蛋壳吃的一干二净的话,就当我没说。另外,这洞很窄,我们走了也没人进得来,”侏儒说道,“车站里的小孩各个瘦弱不堪,你不会真打算指着他们帮你?我猜黑爪也不可能让一群小孩跟着我们深入这里,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至少,可以在死之前看清楚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她说的对,这通道的确太小了,光进来就让人觉得费劲,出去想来更是麻烦,而整个环岛站,体型与她们一致的寥寥无几,其中能打的就更少了。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它们回来?”天下不安地说道。
“不然呢?”侏儒耸耸肩,“我们可没多余的工具设下陷阱,和它们拼个你死我活就好啦,端起喷火器,我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矮子。”
“真是傻瓜,”天下低声嘀咕,自己则抽出铁棍,有一点侏儒说的没错,她宁愿像个战士一样死,自打玩了这个游戏,她对杀死异种渐渐产生某种热血沸腾的奇妙感觉,兴许这就像是吸毒一样,只不过,吸毒会违背联邦部分区的法律,而在《末日废墟》里,厮杀则不会。
这大概就是过于真实的后遗症。玩家有时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在屠戮生命。
她抓牢铁棍,把自己隐藏在黑暗,这用处不大,但能给她些许安慰,至少我还有张纸糊的盔甲。
侏儒捏碎一枚蛋,把发黄的蛋液抹在脸上,“我也不清楚这有没用,听说很多异种在黑暗中靠鼻子来分辨敌我,试试总没错,”她说着,还舔了一下手指,“又腥又咸,不值得为它冒险。”
天下干巴巴地说道,“煮熟了可能会好点,”她说着,也模仿侏儒把蛋液抹在全身,她祈祷它有用。
接下来的等待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她只能看见侏儒藏在另一侧,手里拿着喷火器。
这玩意是隧道之母的产物,而且更为古怪的是它用的固体晶核直接燃烧喷火,当然,天下对它的原理并不感兴趣,她只希望火焰会如约喷出,帮她烧掉那些该死的敌人,至少眼下她是如此用心祈祷。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十分钟.......
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钟头,天下只觉得手指僵硬,她多希望巢穴里藏着的怪物赶紧出来,侏儒说得没错,早点结束最好。
她差点以为自己在这里呆了半天,终于有个东西来了,带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类似泥土与柔软皮革摩擦的声音,还有嘶嘶吞吐的声响。
她看到阴影一闪而过,是个很长,不算细的东西,是蛇嚒,她第一时间猜测,而夜视让她更快地确认,敌人是个与蛇几乎无异,且更丑陋的东西。
天下朝侏儒比划着,口型微微开启,却又僵住了。蛇的听觉敏锐吗?蛇的嗅觉又如何?听说有些蛇是靠热感来锁定猎物,这是否意味着她们没必要继续伪装。
她一时间迟疑了,而那在阴影中缓慢挪动的躯体正在蜿蜒中前行,有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