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梁才人微微变色。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殿上的贺闳揉了揉额角,然后朝薛贤妃看去一眼。
薛贤妃在东宫侍奉多年,对他的了解也不亚于近臣满堂,知道他已有倦态,不想再多费神,这是叫她出面的意思。
薛贤妃自然乐得如此。
于是点头一笑,转而替他问道:“罗典制给余才人看的什么东西?”
涂宫正回道:“是湘园进贡来的顾绣,皇后殿下吩咐做成扇面赐给各宫嫔妃,罗典制负责给清音阁送。”
事关皇后,薛贤妃不好再继续查问,只能向她行礼请示。
被点到的陶皇后一阵厌烦:“是有此事。”
送扇面也能出事,真烦。
她往后靠了靠,一副别问我别提我我不想管的表情:“贤妃继续问便是,不必顾及本宫。”
薛贤妃福身:“是,殿下。”转过头来又问,“本宫记得,清音阁里住着的是梁才人和杨宝林?”
被点到的两位当即站起身来。
杨宝林私下里爱说话,但一遇上大场面就打怵,现在缩着脖子半个字也不敢说。
梁才人自刚才起就有所准备,当下倒是坦然些。
她们俩站起来,却没被问话、也没叫座,就那么杵在那,像是两个线索标识。
薛贤妃看向涂宫正:“送去清音阁的扇面可有问题?”
涂宫正摇头:“没有。”
薛贤妃继续猜:“那就是罗典制身上有问题?”
涂宫正依旧摇头:“奴婢已请侍御医查验过,罗典制的身上并无问题。”
“那你是如何认定罗典制有问题的?”
“罗典制是否就是凶手,眼下还没有结论,她自己是全然不认的,身上、物上也没查出异常,不过余才人除了近身的侍婢宦臣以外,只与她碰过面,而且尚功局的黄女史曾听见过罗典制抱怨余才人飞上枝头以后不顾昔日的情谊。”
薛贤妃用小指上的护甲磕了磕桌面,目光徐徐扫下去:“本宫与这位罗氏并不熟识,新入宫的妹妹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再看一眼还站着的梁才人与杨宝林,稍一颔首,“两位妹妹先坐吧。”
众妃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几位新妃的身上。
如今的新妃里仪贵人位份最高,所以饶是不想掺和进来,她也不得不开口说一句:“罗氏少言,起初总是独来独往的,后来与余才人走得近了些,嫔妾对她知之甚少,却不知其他姐妹都知道些什么。”
她引出话头,低位的新妃也就可以开口了。
先说话的是戚莹:“仪姐姐说的,也正是嫔妾所了解的。”她只着重点了一句,“罗氏起初是不爱理会旁人的,后来不知怎的,就与余才人亲近了起来。”
仪贵人本是有一说一。
但被戚莹这一描,就成了罗芷玉别有用心接近阿余。
仪贵人略有不快地看了戚莹一眼。
接着接话的是梁才人:“既然罗氏与余才人交好,那她没道理去害人吧?”
薛敏珠插嘴:“梁姐姐怕是没听清楚涂宫正的话?尚功局里可有女史听到过她抱怨余才人呢。”
梁才人没什么底气:“就凭一面之词,也不能就定了人的罪。”
薛敏珠美眸一翻,本想呛声的,但碍于贺闳在场,只得阴阳怪气地说:“如今就她一人有嫌疑,不是她还能是谁?”说完这句,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当即又接了句,“难道是余才人自己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这事要么是罗芷玉做的。
要么就是毛有余自己吃错东西伤了天子。
反正这对姐妹花,谁也别落好!
薛敏珠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高明了,脸上不由得泛出得意的笑。
薛贤妃朝她看去一眼,转而再问:“涂宫正,薛宝林所说的,可有可能?”
薛敏珠虽然早已起誓与薛贤妃花划清界限的。
可如今自己的话被她赞同,心里却有浮起了些许的愉快来。
但没想到涂宫正却公允道:“如果是意外服用毒物的话,那想来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膳食上。余才人跟前的婢女织花交代说在遇见罗典制之后,她们曾在一处废弃的凉亭里歇***婢已查验过,凉亭周围并没有生长什么毒物,所以不小心吃错东西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
自己的猜测被否则,薛敏珠有些恼怒。
她脱口又说:“那就是故意吃错?”
上座的盈妃笑问:“薛宝林的意思是余才人故意服用毒药?她为什么这样做呢?”
对上高位,薛敏珠有点退怯,但话已经说到这了,就不能不说完:“为了……为了行刺?”
行刺这个词太严重,薛敏珠自己说着都发颤。
盈妃摇摇扇子:“刺客行刺,就为了咬人一口?这样的事,本宫可没听说过。禧贵嫔,你说呢?”
禧贵嫔笑得一团和气:“而且这法子可是损人一千、自损八百啊。”
自己服毒,就为咬人一口?
这可能吗?
戚莹轻轻地开口:“是啊,余才人初初入宫,才侍寝过一次,何苦这样做呢?”
提到这茬,兰贵人就来精神了:“说不准,这是余才人争宠的手段呢?她侍寝过后,可就再没得过召见了,或许是想另辟蹊径,用这种法子吸引圣人的注意力?”
边说边瞧了瞧殿上闭目养神的贺闳,心一横又小声补上一句,“这样的事,余才人可是擅长的很。”
大胆的事,她自打入了宫可没少做。
上次不还从树上掉下来砸到过圣人?或许是尝到了那次意外的甜头,这回就又故伎重施了。
她的话,倒是点醒了在场的人。
这倒是也有可能啊。
薛贤妃依然不表达自己的想法,“涂宫正?”
涂宫正:“各位主子的揣测,也不无可能。”
薛敏珠实在没忍住,勾了勾嘴唇。
薛贤妃点头:“所以此番的事,可能是罗典制有意陷害,也有可能是余才人故意为之?”
涂宫正将没有说完的结论说完:“余才人是不是故意为之,还要等她醒来再细细查问,近身伺候余才人的宫人,奴婢也会再去审讯。至于罗典制,除了曾在私下里抱怨过余才人之外,还经常行为古怪、举止异常,黄女史有几次还撞上过她在无人的时候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与谁说话。”
此言一出,坐在末座的何采女轻舒了口气。
终于说到这了。
可谁知梁才人突然问了一句:“又是黄女史?”
关于罗芷玉所有的证词,都是这位黄女史说的。
何采女眼神一紧,在他人有所反应之前,柔声开口:“罗典制行为异常也是可以理解的,许是那场病留下的后遗症呢?”
她轻轻一提,薛敏珠就想起来了,“是啊,那罗氏曾生过场怪病,连司医都诊不出来为什么,本来人都被送去静安堂了,却不知怎么又好了起来。”
这事,新妃都知道。
其他人略有耳闻,但只知道个大概。
郭才人一直瞧热闹呢,听到这不由得惊叹:“还有这种事?莫不是……中邪了?”叹过之后立马又反应过来,忙起身告罪:“臣妾失言了。”
怪力乱神之说,宫里是忌讳的。
若不然罗氏也不会因为生了场病就失去了做嫔妃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