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杨修!你这条胡攀乱咬的疯狗!”司马懿握住牢狱的木杆,满目狰狞。
“你自己做下的恶心事,与我父何干!”
若非铁锁横在两人之间,司马懿的怒火定会将杨修烧为灰烬。
“谁让季瀏从你父门下入仕。”杨修倚在阴暗的角落,嘲讽一般笑道,“司马主簿,不是我针对你,是你自己时运不济。若季瀏是被别人荐职,我也一样揭举。”
“你现在安然无恙,可我父遍体鳞伤,这里审案子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乱给别人头上安什么罪名?”司马懿一拳砸在牢门上,他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我安然无恙是因为我有供词,你父遍体鳞伤是因为他不肯认。”杨修勾唇,面色难掩苍白,“你让他认下来,不就少了许多皮肉之苦。”
“认下来就是通敌是谋逆!卑鄙!”司马懿眼中蕴着悲怒的绝望。
“你临死还要拽个垫背的是不是?你用我父的性命威胁子桓殿下!”
“要不然这样……”杨修直起脊梁,向前微近一步,镣索叮当,“你救我出来,你父不就得救了吗?司马公和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你看着办。”
司马懿只觉得眼前被血气淹没。
“你要是觉得困难,就去求求你主子,让他救我出来。”杨修肆无忌惮地大笑。
“你主子都救不了你,你还指望我主子救你?”司马懿怒极反笑,“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让你死在这儿永远也出不去!”
“好啊。”杨修双目炯炯逼视司马懿,“那么我只能与你父同归于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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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中郎将府。
“仲达,你先起来。”我见司马懿执着地跪在堂下,只得说道,“我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即使有心,也无力。”
“杨修诬陷我父指使季瀏出卖军粮,还诬陷我父为求自保构害于他。只因季瀏早年确是我父门客,也确从骑都尉府入职,所以我父嫌疑剧增百口莫辩。”司马懿顶礼颤言。
“那我怎么办?把杨修救出来?然后再让他帮助子建来打压我?”我冷声问道。
“下官知道殿下两难,但下官别无他法。”司马懿泪水盈盈,“家父年近古稀,再审下去,只怕不能活着走出大理寺……”
“杨修是怎么说的?司马公若真的出卖军粮,他目的何在?这根本讲不通。”我复坐堂上,心中极乱。
“下官斗胆,他说,当年殿下举荐我大哥司马朗随夏侯惇将军伐吴,然居巢之地瘟疫流行,大哥染疾病逝,所以我父怀恨在心,想借军粮遗失让大王治您失职之罪。”司马懿抬眸觑着我的神色。
“胡扯!”我闻言怒极,将案上茶盅扫落。
“是,殿下,杨修用心险恶,再任他胡言乱语下去,指不定要牵扯多少人涉案!”
“你稍安勿躁。”我冷静,尽力冷静。
“只要杨修获罪,司马公必定受其牵连,他在用这个威胁你。”我扶额阖眼,“也在威胁我。”
司马懿焦急难抑,一时必定想不出什么办法。我看着他,想到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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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府。
“事情大抵如此,要开释司马公,就必须保住杨修。”我苦笑,“荀公子,司马公向来正直,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又是仲达之父,我不能不救。”
“殿下,五万大军半年粮草,一百五十万斛,合钱三千万,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搪塞过去的。”荀恽敛眸思忖,复而抬眼看我,“即使您放弃这个除掉杨修的机会转而去救骑都尉,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再者,您真的下定决心,要救骑都尉吗?”
我狠狠攥着自己右手的指节,直到那里传来钻心疼痛。
“对,我是决定这么做。”
司马懿纵然危险,可我不能失去他。
“请容在下想想。”荀恽挽指成结,忽又抬首,“殿下原本有何计划?”
“原本有何计划?”我诧异,“何意?”
“在下是想,能否借此帮助殿下完成计划。”
我一直想除掉校事官,让校事府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我暗自将荀恽打量一番,迟疑未语。
他见我沉吟,轻笑道:“殿下若不信我,就罢了。”
“荀公子这是看低了我。”我笑吟吟地回应他,忽然眸色一敛,沉声道,“我想,要校事府。”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了。”荀恽注视着我,语调缓了许多,仿佛言谈笑语,“不过一盆脏水而已,谁不会往外泼?”
我心中一凛,勉强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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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先生,小侄有一事相求。”我极尽歉敬向贾诩加额揖道。
“殿下有何吩咐?”贾诩目色看起来十分警惕。
“先生可有办法开释杨修与司马都尉?”
我话音刚落,贾诩就反问道:“为何?”
“杨修现在设计让司马公为其担罪,怕是……”
“怕是什么?”贾诩声色一凛。
我不解地看向他。贾诩的反应未免过于激烈了。
“这件事是杨修所为无疑,难道殿下还要歪曲事实救他出来吗?”
“我本意非救杨修,只是想问先生有没有办法……”
“殿下若执意如此,恕我无能为力。”贾诩冷冷地打断我,“我非上旧臣,自当以明哲保身为原则,岂有卷进是非之理?若上忌我,不是得不偿失吗?”
“我明白,我决没有让您如炙火上之意。”疑惑中带些忐忑,我复问,“还有一事,不久前高尚书谏止校事,赵达之殒期不远,我想将校事府……”
“不可!”贾诩厉声惊道,“殿下,你这是将上置于何地?”
“校事府监察百官,我现在正需要收服人心,一日不控校事府,朝臣就一日在我控之外。”
“收服人心当以德,非以手段!”贾诩起身叹道,“公子,你太年轻了,你只知手段好用,不知立德难成。”
我闻之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敛眸垂首言是。
“杨修是你的劲敌,司马懿连你的属官都不算,孰轻孰重!”贾诩回身直视我,“你又如何相信他?”
“还有,你若自请执任校事,则是引上猜忌,别为了一点小利而蒙蔽内心。”
“个中利害,殿下自当慎重权衡。”
贾诩将“慎重”二字说得极其用力,仿佛说尽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