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四方,东南西北。
地有四季,春夏秋冬。
在这个永恒的天延大陆上,共分四大板块,东属华,称之华亚。南为美,称之南美。西有欧,称之西欧。北归雄,称之北雄。
华亚,南美,西欧,北雄四块大陆皆有大国,小国无数,分分合合,连战不休。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万代的子民,这是亘古以来不变的规律。
有多少雄主湮灭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又有多少英雄名将战死沙场,用血与火铸就的丰功伟绩,到最后,只能在史书上让人铭记。
华亚大陆上有一朝,名为夏,雄踞华亚中央,经过十二年的战争,终于成为华亚大陆第一大国,统治内陆大部分地域,无数小国称臣。
朱元琦作为大夏王朝的开国君王,少而聪慧,修文习武,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虽然在他的带领下,大夏王朝几乎统一了陆地上所有的国家。
然而,十二年的战争,终究是对这片他深爱的土地造成了太大的伤害。
许多郡城民不聊生,一城之地,竟看不到多少人烟。
思量再三之后,虽有一统华亚之心,却实无再战之力,终于东归洛城称帝,建立大夏王朝,年号华夏,欲一统天下之心,昭然若揭。
即便如此,华亚大陆上依然有着很多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小国或者是部落等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庆幸这个大魔头终于停下了厮杀和征服的脚步。
对自己的国家和领地逃过一劫,免不得千恩万谢,忙不迭的上贡称臣,以乞庇佑。
除了天延大陆的整体局势,更复杂的是庙堂之下的世界。
因为战乱,滋生了不少打发战争财的黑恶势力,也有远渡重洋跑到华亚大陆上来传播教义的各个教派,更有由世家或明或暗组建而成的私兵。
诸子百家虽未断绝传承,但时间已经太过久远,如今所剩不多的传承者,或居于庙堂之上,或隐于集市之中,少有现世。
亦有林立的门派和官僚机构,哪怕是在如今稍显和平的时期,依旧纷争不断,厮杀不休。
这个世界,被称为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旦入了这江湖,就再也没有全身而退之路。
抱着一朝成名天下知,美人在怀金银在手的人不知凡几,可惜最终能够实现梦想的人不过寥寥,更多的全都化成一句句皑皑白骨,埋于黄土,万事皆了。
华夏二十二年,身为大圣德皇帝的朱元琦陛下从十六起义,二十八岁定鼎天下,现如今也已经到了五十岁的知天命之年。
皇宫,授天阁。
五十岁的朱元琦身披黄色九龙服,头戴金珠玉瑠冕,端坐于案几之后,审阅着今日的奏章。
一道浑身笼罩在黑色当中的身影凭空出现,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朱元琦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袁师屠,字百忍。
其性甚烈,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事,见必杀之,故取字百忍。
作为朱元琦最早期的坚定支持者,不仅仅在他的王图霸业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更是数次助他于险死还生。
除了在正面战场有着幽屠将军的赫赫威名。更是在大势已定之后,选择退居幕后,组建锦衣卫,镇压不臣。
三十二年间,手刃敌军将领无数,也亲手覆灭了数个反叛组织,以及世家力量。可以说,朱元琦的大夏王朝,袁师屠功不可没。
朱元琦称帝后,曾想让袁师屠封王拜相,却被其一言而绝。
“百忍跟随大哥,不为了升官发财,也不为了青史留名。
只为这天下清平,万载无忧。”
朱元琦念其恩,感其德,当场赐下丹书铁券,并言之,只要不是叛国谋逆之罪,保你袁家世代富贵。
并赐下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宝物,血龙玉,命袁师屠统领锦衣卫,掌天下密谍之责,上可罚昏君,下能斩不臣。
然而,袁师屠却终生未娶,让丹书铁券成了摆设,无数人称赞他忠义。却也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讥笑他的愚蠢。
然而这一段君臣佳话终究是轰传天下,成就了明君忠臣的千古美名。
“百忍,你可知罪?”朱元琦的目光依旧在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上。
可冰冷如铁的语气,却像是寒风里的刮骨钢刀一般,刺进了袁师屠的心里,让他无声难语。
“……唉。”
袁师屠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两人均已年过半百,常年劳心劳力致使两鬓斑白,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不少。
看着袁师屠决然的样子,朱元琦既怒且忧。
怒的是,他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自己,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忧的是,袁师屠多年征战下来,积累了不少暗伤,御医曾言命不久矣。
“既然找到了明睿这孩子,为什么不带回来?若不是朕得到密报,你还准备瞒着朕多久?”
可一想到自家妹妹的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袁师屠却隐瞒不报,就气不打一出来。
袁师屠没有去想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虽然是自己的孩子,却终究流着皇家血脉,只是一想起那道在自己怀里消逝的美丽身影,袁师屠悲从中来,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若不是朱元琦和袁师屠一样同为天罡强者,还真察觉不到。
看着袁师屠紧抿的嘴唇,那些陈年往事便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那一年,自己的妹妹朱元清和袁师屠情投意合,定了终身,原本约定好待朱元琦登基之时,便是为他们两人举办大婚之日。
也是在那一年,反王朱元盛,趁着朱元琦外出征战,一边裹挟叛军攻城,一边联络外族围攻出征的朱元琦。
本想回师救援的朱元琦,却硬生生被袁师屠拦了下来。
此战若胜,天下可定,此战若败,此前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朱元琦强忍悲痛,坐镇军中,却命袁师屠率他部下的三千死骑班师回援。
这一战,袁师屠率领三千死骑,在酆城战了三天,付出了两千八百余人的代价,才赶在朱元盛援兵来临之前攻破城门。
然而,当袁师屠第一时间赶回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再无一个活着的人,他的妻子,赵元琦的妹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终于在他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袁明睿,也不知所踪。
恨与发狂的袁师屠,当即拎着刀就骑上马,准备出城去追杀朱元盛和他的残部,剩余的一百多死骑誓死追随。
最终,经过十天的追击,包括朱元盛在内的八百残军,死得一个不剩。
而跟随袁师屠杀出来的一百余死骑,最终只活下来二十人。
此后,袁师屠彻底化为黑夜中的索命厉鬼,杀起人来毫不留情,只要罪证确凿,往往不等判决和行刑日,直接一刀了账。
特别是和人口贩卖有关系的罪犯,死状惨不忍睹,一个个死不瞑目,活像是被恶鬼索命,生生吓死。
虽有快速帮赵元琦平定局势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发泄对朱元盛的恨意,和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此后便派一直派人寻找自己儿子的踪迹,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算一算,明睿今年也该二十二岁了。
“皇上,你该知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些年我杀的人太多了。”
想到原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自己,却连发妻都没办法照顾好,更是和亲生儿子失散至今,五十多年来一直挺直的腰杆,此刻也略显佝偻。
看着老态毕现的袁师屠,赵元琦终究不忍再发脾气。
“元清之事,实乃天意,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把明睿接回来,享享福,不好吗?”
赵元琦对于赵元清的亡故也很心痛,只不过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留给生者的时间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已经死去的人。
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袁师屠则不同,锦衣卫已经成熟,他本就不必事必躬亲,更多的精力也是放在寻找儿子的事情上,几乎时时刻刻活在思念和悔恨当中。
如今终于寻到儿子的消息,就算死也可以瞑目了。
“皇上,他现在过得很好,就别去打扰他了,别让他......像我这样。”
垂着脑袋的袁师屠,回想起之前自己偷偷看到儿子的样子,除了偶尔对于生计的担忧,却也过得不错,没有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没有朝不保夕的生死拼杀。
自己的杀戮太重,敌人太多,有没有来得及教导他处世之道,他害怕将他圈进来之后死于非命,那他真就太对不起死去的赵元清了。
“你......简直放肆。明睿乃元清之子,终是我皇家血脉,岂能就如此流落民间,再说了,有朕在,谁敢加害于他。”赵元琦震怒而起,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袁师屠。
袁师屠终于起身,却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和赵元琦对视着,眼中意味十分明显。
半晌,赵元琦终于败下阵来。
若是袁师屠身体健康,以他的地位和权势,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可以如今袁师屠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过完今年这个年都不好说,更别说外面那么多对他虎视眈眈的仇敌。
自己虽然可以照拂一时,可是若将袁明睿召回来,他一个人身处这漩涡里,孤立无援,大意之下,死于非命绝不是戏言。
两个男人站在授天阁里,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太阳的消失,也逐渐散去。
赵元琦此刻不再是一国之君,不再是那个一怒之下,血飘千里的帝王,只是一个担忧兄弟,怀念亡亲的男人而已。
“百忍,坐吧,陪朕聊聊。”赵元琦席地而坐,拍了拍身旁的台阶示意袁师屠过来坐。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有一份活计,赚的不多,糊口有余。”
“二十一了吧,也不知成亲了没有。”
“他今年二十二了,大哥,有个姑娘正在处着,尚未成亲。”
“......,哈哈哈,好好好,许久未曾听到你叫我大哥了,今晚定要喝个痛快。”
“好,我陪着大哥。”
“......。”
待到夜深,授天阁里再无畅饮笑谈之声,袁师屠命人将赵元琦送去皇后处,第一次没有退回黑暗之中。
抬头看着没有一丝星光月色的夜,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清儿,我找着明睿了,等我,等我去见你,亲口告诉你咱们的儿子有多俊。
天色将亮,一切恢复如常。
一道瘦削的身影自宫中蹿出,一路上缩头缩脑,只走无人之处。
很快,消失在这深宫高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