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坦德蜷缩在狭小的灌木丛里,明亮的月光透过头顶的翡翠照射下来,映起一片驳杂的绿色光斑照射在坦德脸上。
此时的坦德像是一只等待猎物的野兽,独自畅饮着深夜的寂静。他的脚边匍匐着几只秋后的蚂蚱,这些机警的生灵已经将他当成了灌木丛的一部分,与他共同享受着安宁的夜晚。
坦德体内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呼吸和感知。他忘记了自己此时深陷何处,也没有在乎有没有人在寻找自己,他只想蹲到此时的猎物,把她带回自己的家交给诺兰德处置。
伴随着一片乌云笼住月亮,本就昏暗的后花园更加昏暗了,只剩下两颗冰蓝色的鬼火在忽闪。
安静舒适的房间里,米莉正在焦虑地行走着。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她甚至还没有褪下那一身宴会用的礼服。
她在颤抖,在哭泣,但她不敢发出声音。
她生怕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就会受到一顿毒打。她不敢闭眼,她害怕一闭上眼睛,就会回到曾经那个看不到光的房间,跪在那个污水蔓延的地下室里。
“我,我不想回去……谁来……救救我……”米莉无力的跪在地上,紧抱着双肩的手臂不断地颤抖着,伴随着身上汗水的滑落,她身体上的遮瑕霜被洗去,展露在灯光下的,是一具遍布蜿蜒伤疤的,令人触目惊心的身体。
是的,她只是一个奴隶,一个尾与耳帝国最底层的奴隶。
不,至少她在八岁前,还是一个家庭美满的女孩。
父亲沉迷赌博,毁了她的家庭,毁了她的妹妹,毁了她的人生。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晚上,一伙绒族的男人闯进了她家徒四壁的家里。他们手里提着自己父亲的头,父亲惊恐的眼神还在瞪着自己和妹妹,脖子的断口上还在淌着鲜血。
那群人笑着对自己和妹妹说:“你们的父亲无力偿还赌债,只能用自己的命和你和你妹妹的人生来还了。”
这群人朝着她和她的妹妹扑过来,她的人生,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那群禽兽强行将她和妹妹分开,无论两个幼小的女孩子怎么哭喊也无济于事,她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死于那群禽兽的蹂躏……
她至今无法忘记妹妹临死前的尖叫和眼神,这是她人生中的梦魇。
“不,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呜呜呜……我不要回去……”
忽然,米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断的喃喃着:我要跑,要跑……
米莉附在开着窗户的阳台上向下望去,夜晚的后花园空荡荡的,而且安静异常。
她所入住的房间楼下是厨房,这个时间早已无人进入厨房,现在不跳,更待何时?兽人的身躯无论是韧性还是体力都是人类的两倍以上,五米左右的高度对于尾族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米莉迅速撕扯下礼服碍事的裙摆,翻过窗户一跃而下,她的目标正是坦德潜伏的那个灌木丛。
“噗。”
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声,等待米莉的不是摔到地上的疼痛,而是十分柔软的质感,就好像跌坐在一块大号的兽皮上一般。
她好奇的向下看去,一双如同冰川一般寒冷的双瞳死死的瞪着她,这股巨大的压迫感就像一只体型硕大的野兽蹲在她的面前,几乎足以让她窒息,这种感觉说是被一只野兽咬住脖子也不为过。
“呜——”米莉刚想发出一声尖叫,但是却被一双有力粗糙的手掌紧紧扼住了喉咙,将她整个人拖进了灌木丛里。
米莉被灌木丛里的人狠狠压倒在了地上,那个人的脸与她近在咫尺。
一阵风吹过,击碎了笼罩月亮的乌云。一束月光落下,就着月光,米莉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这个人,居然是坦德。居然是那个身高还没有自己高,只知道呆呆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的羞涩男生!?
米莉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难道计划从一开始就被他看穿了吗?
但更难以让人相信的是,如此瘦弱甚至不起眼的坦德压在她身上,就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倒一般,窒息且动弹不得。
“是……你……”米莉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坦德将脸贴近米莉的耳朵,轻声细语的文字里却夹杂着让人寒彻骨髓的冰冷。
“唔……你……问……但,还请,让我能呼吸……”
看着米莉的脸色逐渐变得紫黑,坦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用的力度太大了。
坦德稍微放松一点力度,让米莉足以呼吸,他的目光紧紧咬着米莉的双眼,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在安静的夜晚中,这团灌木丛就像一个四面封闭开了天窗的牢笼,坦德就如同把米莉当做玩物玩耍的巨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巨大的压迫感让她不敢说谎。
“我……只是一个奴隶……”米莉说,“他们答应过我,只要我伪装公主的身份来访问一趟野蔷薇,就撕毁我的卖身契,还我自由。”
“但是你没想到,这次任务你的任务就是去死。”
说到这,米莉的最后一根神经被崩断了,她崩溃的啼哭出来,但声音很小。就算是哭泣,也不能大声,比起吸引来士兵,她更害怕激怒面前这只衣冠楚楚的魔鬼。
“……,公主是谁。”
“我,我不知道……”
坦德眉头紧锁,他看着声泪俱下的米莉,陷入了一阵沉思。
看来,只能将她带回诺兰德哪里了。但是,又该怎么出去?
皇室宫殿位于花蕊城的正中心,从正门的通道走出去就是贵族区,而后花园则恰好与其相反,后花园的外面是一片贫民窟。
哪里是花蕊城最黑暗的地方,既然就在宫殿的背面,那么武力防范一定也是做的十分充足的,在那高耸的城墙后面一定是一组全年无休的巡逻队。
就算是他们绕过了巡逻队进入了贫民窟,在如此时间里,贫民窟的危险系数自然更大,坦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米莉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坦德慢慢松开了米莉的脖子,但他仍旧保持着如同虾米的姿势压在她的身上。
“我会带你离开,不过你必须要听我的命令。”
米莉重重点头,泪痕已经风干的脸上展露出无比的感激。
“谢谢你。”米莉轻声道。
坦德没有理会他,而是慢慢从她的身体上方挪开,悄悄地拨开了头顶上的绿叶,将头稍微探出去一点观察四周的情况。
如同在灌木丛里预料的一样,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米莉的那个房间的灯因为急着逃出来没有关闭,所有的房间都熄灯了。
坦德将手按在太阳穴上思考着,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米莉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一旦混乱起来,我会带你离开。”
“嗯!那,你要快点啊……”
坦德从米莉身上的礼服上撕扯下一块碎片攥在手里,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将附近的草归置成了先前的模样,又重重的用脚从旁边几米远的地方开始踩出了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笔直的通向了那座外面就是贫民窟的高墙。
坦德将礼服的碎片丢到了高墙下。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顺着脚印走回后花园的入口处,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进了宫殿里。
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坦德遇到了两个举着长矛,正在巡逻的士兵。
两个士兵看到坦德,本能的举起手中的长矛,但在二人要大喊戒备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坦德胸脯上野蔷薇学院的校徽。
两人这才放下长矛,其中一个士兵一脸责备的对坦德训斥道:“你这个孩子,出了那么大事情还乱跑!你难道不知道今晚是非常时期吗?”
坦德低下头,做出一副认错时才会出现的表情小声说道:“我就是在一楼找地方坐了一会,今天晚上确实有点吓到我了。辛苦两位大哥了,这么晚还尽忠职守。”
两个士兵见坦德认错态度良好,脸上责备的表情自然也放松了下来。
士兵对坦德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快回去吧,虽然说今晚的刺客可能是个意外,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
坦德轻声允诺,踏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向二楼。
两个士兵继续向下走,年迈一些的士兵看着灰蒙蒙的地摊,用铁靴子大力踹了一下,激起一片灰尘。
“这地摊多久没有洗过了?都起灰了。”老兵抱怨道。
“嗨呀,你平时走路又不会激起灰尘,用力才会把灰尘踩出来,怕啥。”新兵不屑的拨弄着长矛的枪锋。
“可是,刚才那个孩子……好像,每一步都把灰尘给踩飞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