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鹅颈里挂着一条洗漱的毛巾,哪里还有什么贵公子的形象,相当的接地气,除了那一张不接地气的脸。
一个眼神都没给那谁,迈着愉快的步伐,出门:“洗漱。”
想着刚刚那总是一张淡定沉稳模样的清韵少年,被自己那忽如其来的挑衅,也露出了一分惊慌失措,就莫名的高兴。
莫九卿翘起的嘴角,这算不算首战告捷。
虽说人是一动不动,可那神色还是有那么一瞬,龟裂,可没逃过他的眼睛。
让你装深沉,才多大的人。只能说刚刚那是,莫九卿莫名起的恶趣味,故意而为。
走着走着,莫九卿警觉到某种气息在身后,拐个弯,走向没人的阴暗角落。
咻的一个人影单膝跪地:“少主。”
莫九卿垂眸看着来人:“嗯,起吧。”
“东西已备好,少主请随我来。”
“嗯。”
莫九卿跟着来人抄小路,走到浴房后门,有个小房间。
“少主请慢用。”
莫九卿挥了挥手,推门而入。
雾气弥漫在着整个小房间,一眼望去,这小隔间不大,正好一个屏风一个浴桶,一张桌子。
这便是莫九卿让内应提前准备的“专属”小浴室。
主要用来洗澡,顺便喝个小酒的,每日他必须烈酒下肚,才能压制寒冰蚕。
总不能大大咧咧在苏木面前灌吧,想了想,在不了解“敌情”的情况下,还是小心为妙,避开锋芒。
浴桶旁边的桌上摆放着一个两层的食盒。
打开,两盘糕点,两斤女儿红,今日份烈酒已到位。
莫九卿解了衣服,进了浴桶,舒适的哼唧一声,温润的水温,不烫正好,舒服。
晚饭没吃饱,捏起一块蛋黄酥,就着女儿红,嚼吧嚼吧,好吃。
在家靠四大美女,出门只能靠自己,哎。
做人啊,不能太恃宠而骄啊,如今,不习惯了吧!
为了节省时间,平日里甚为挑剔的少年,此刻好似全然不在意,在浴桶里大口大口的灌着烈酒,小小年纪愣是,喝出了一副放荡不拘的狂放之感。
水汽的烟煴之下,整个人水嫩嫩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房间里
自莫九卿离开房间开始,苏木手中佯装拿着的书本,便一页未翻动。
苏木沉着的灰紫色眸色里,灌入了不知何名的某种情绪。
眼疾,先天不足,早产儿,生下来就畏光,强光之下便会流泪。
从小苏木的眼睛都在一片看不清雾茫茫之下长大。故而较别的同龄人早慧。
从他能记住事情起,就发现,自己与其他孩童的不同。
没有父兄在身边时,常常被孩童唤做“小瞎子”。
他并不是生来就孤僻,而是越长越大,话越来越少。
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哪怕声音再小,他都能猜到那些人在说什么。
那些不管是善意的还是不善的关注和指点,他苏木不需要。
久而久之,他不喜身边有人,不喜出门,识字后,更是喜好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看书。
父兄戍边平日也没什么空闲,也不怎么管他。
倒是比自己小一岁的苏澈,小时候就喜欢黏着自己,苏澈活泼的不行,压根在家待不住,苏木也不拘着他,只要不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闹出什么事情,基本也如父兄一个政策,放养。
苏木也是个人,也会遗憾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同,为什么别人可以健健康康,而自己,要说不在意,谁也不信。
父兄也找了不少江湖名士,那些有名的大夫郎中,都委婉的告诉他,先天不足,难以恢复。
那一点点希望,被日子和大夫们的委婉,磨得一干二净。
苏木却并未从此一蹶不振,相反的,格外认真,甚至从小就跟大哥一起扎马步,强身健体。
在五年前,寥城里,被一位路过的夫子看中,教了几年。
苏木更加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自助者天助,即便没有一双好眼睛,那又如何。
可是,即便是自家父兄,身边亲自的小厮,也不曾有人敢像莫九卿一样。
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甚至还给予评价。
是不是该夸他莫九卿一句:果然是京城第一纨绔,够嚣张!
被盯着看时,苏木是恼羞的,更多的是自尊心上的难堪,其实他还是在意的。
那些自卑虽然被他遮掩的很好,可依旧是存在的。
没有鄙夷的目光,没有讽刺的言语,更没有令他难堪的表情,那张绝色的稚嫩小脸上,竟真的挂着一副,认真的欣赏和赞叹。
让他拍不下去手,一时失态。
多年练就的不行于色,隐藏情绪的盔甲,那一刻都裂了条缝隙。
若不是莫九卿主动的放手离开,苏木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何反应。
因为,从未有过,自然,不知如何应对。
此刻倒有些感激,莫九卿的离开,他才能重新拾起自己的铠甲。
黄晕的灯光下,不自觉的轻轻抬起右手,抚摸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有人夸你们好看。
莫九卿系好衣带,左右闻了闻身上,有没有酒味,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粒香丸。
功效差不多跟薄荷糖一样,清新味道的。
这样回去就无碍了。
顺着来时的小路,回屋。
不多时,便有穿着太学杂役服装的小厮,来收拾隔间。
一脚迈入门槛,莫九卿偷瞄了一眼书案前看书的少年,啧,还挺认真。
挂起毛巾,脱了外衣,掀开被子,窝进去,一气呵成,半分都不带停留的。
也不知是酒上头了还是本来就乏累了,迷迷瞪瞪的,莫九卿睡了过去。
感受到均匀的呼吸声,这厢,苏木才轻轻的合上书本,拿着洗漱工具,出门。
向来睡觉不沉的莫九卿,翻了个身,扬起嘴角,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半梦半醒。
浴房里,三三两两的学子,人不怎么多,苏木也算是动作快的,没多久就回来,掩门。
吹了灯,躺在自己的床上。
繁星点点,秋风寥寥,气温宜人,各睡各的,倒也一夜和谐。
这第一天,同宿舍的日子,也就在平安无事下,这么过去了。
*****
第二天一早
卯时日出,天刚亮,鸡鸣时分。
刺耳的公鸡鸣叫声,响彻整个太学宿舍。
为了减少学子们赖床,也是花了心思了,先是鸡鸣,而后是小厮边走边敲锣。
“卯时,起床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众位学子洗漱吃饭,上书堂勒!”
本来就嗜睡,睡觉还浅眠的莫九卿,闻声,皱眉,猛地拽起被子,蒙着头。
什么乱八七糟的,这什么学校啊,还自带闹铃......
没好日子给人过了。
另一侧,苏木睁开双眼,从床上起身,穿衣,双目清明,一点也没睡不醒的样子。
穿的是白衣黑边,太学里统一的学生服,昨儿下午就有人送来了。
等苏木洗漱回来,发现莫九卿那边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系上薄纱,日头的光线已经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