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老御亲王:“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御亲王早年先皇在时,就准了可不用跪,面见君王行礼即可。
姬如天不出声,老御亲王只能低着头,继续作揖行礼的姿势。
董祭酒和伍思明,低垂的头,一时也不敢抬。
御书房一时悄无声息,谁也不敢说话。
只闻见,君王杯盖撇茶沫,发出的清脆声。
好半晌,姬如天才开口:“免礼。”
老御亲王才直起腰杆子,只是面容有些沉,心里清楚,圣上这是不悦了。
大夏乃礼仪之邦,文武治国,怕是小崽子惹祸事了。
“御亲王,可知,朕诏你进宫,所谓何事?”姬如天的话听不出喜怒,目光幽幽。
“老臣,不知,望陛下明示,可是——”老御亲王又弯下了沉重的老腰,卑躬屈膝,有些忐忑孙儿惹了多大的祸事。
姬如天单眉一挑,这是心里有点数呢:“看看吧——”
示意身侧的大太监黄士浪将董祭酒和伍思明呈报上来的折子递给御亲王。
老御亲王敛着眉目,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快速的阅览着两份折子。
看完后,心道一声,还好,还好。
合起折子,赶忙请罪:“请陛下降罪,孙儿顽劣——”
姬如天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扣在御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惊的御书房里,几人一抖,纷纷跪下,除了老御亲王弯下了腰屈膝抱拳。
“平日里,胡闹,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是个有分寸的,如今倒好,丢人丢到了太学,我大夏文武治国,容不得稚儿如此胡闹,丢了皇家的脸不说,如今这一众学子,跟着他连坐,都被厌弃,你跟朕说说,如何是好?嗯?”
姬如天话说的是实话,却也是真的生气了。
原以为莫九卿进了太学会有些分寸,这才几天,是,没打架斗殴,可倒好,直接无视尊长,不服管教,不尊重这可是家教问题,而且,这些大儒还联名罢课。
姬如天就算是想调节都没法子,要知道这些读书人,是个死脑筋,不畏皇权的,惹恼了,直接离开太学都有可能。
老御亲王皱眉,他早年从武,一直就对这些文绉绉的大儒,不对付,成天管这管那的。
他家大孙子,说实话,除了睡觉,没写作业,真的啥也没干,真的收敛了,他们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啊,想想大孙子在外面的光辉事迹,哪一个像这般不显眼的。
但是奈何,这群老匹夫,眼睛长在头顶了,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一定给。
老御亲王也是无奈,这事儿怕是不好解决。
一时姬如天说完,御书房又再度陷入无声。
“黄士浪,传,镇国公苏博海觐见。”
“是,陛下。”
黄士浪又匆匆出去传令。
姬如天叹气:“都起来吧。”
地上还跪在董祭酒和太常伍思明,他们不是来告状的,只是来要办法的。
董祭酒和伍思明心里也是一阵唏嘘,哎,他们也是被连带的。
*****
太学博士们休息的地方
莫九卿一路询问,找了过来。
那些没给甲班上课的博士夫子,此刻自然在这休憩。
莫九卿率先找到的是王之孚和湛若文,沈伟不在此处。
二人正在专心撰写着什么。
莫九卿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学生莫九卿,拜见王博士,湛博士。”
王之孚和湛若文闻声,抬首。
王之孚哼了一声,不予以理会。
湛若文皱了皱眉,见王之孚不理,也不好自己理,就也没出声。
莫九卿就一直摆着,恭敬的作揖姿势。
半晌过去,二人皆不出声,莫九卿也未恼,只是莫九卿又说了句。
“学生新进甲班莫九卿,现已知错,前来请罪。”
王之孚和湛若文这会倒是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情况,这不是说董祭酒和太常大人才进宫。这小子怎么就来了?
还这么恭敬,不太对,是不是有诈。
苏木此时也已经到了门外,只是站在门外,没进来。
来了有一会了,见莫九卿异常恭敬的样子,一时就没急着进去,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见二人还是不理自己,莫九卿也不急,心知,这些学着大儒们,比较重礼节矫情些。
看重尊师重道,跟自家那便宜师傅不一样。
莫九卿心中一叹,似乎认命般又缓缓道:
“二位师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莫九卿偶有顽劣,却并非不能改正,可否请师长赐予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九卿必会铭感五内,再世为人,二位师长此番拯救学生于冥顽,日后必定会名扬四海,受万人敬之,仰之。”
莫九卿自己都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番不要脸又真诚的话。
屋里屋外的人,具是一震。
王之孚拿着书册的手一抖,嘿,这小子,还出口成章,这圣贤孰能无过都出来了,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也不知是气还是不气。
湛若文的表情也同样很丰富,这小子,拍马屁也拍的这么明目张胆,可听着还挺舒服啊,现在知道恭敬请罪,还出口成章,前几天干嘛来着。
屋外的苏木侧了侧,不想屋里的人看见自己,白纱下的眼角,弯了弯。
不是说莫家小纨绔,胸无点墨吗?这一段话可不像啊。
湛若文倒是忍不下去的了,他是教经义的:
“这话,谁教你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是出于何处?”
经湛若文这么一提,王之孚也反应过来了,这话可不像个不学无术的人想出来的。
莫九卿弓着的身子一顿,我去,这里没有啊?坏了,他记得好像是出自左传里的。
算了,胡诌吧,反正谁也不知道。
莫九卿沉着的回着:“回二位师长,几年前家里请过先生,教过一段时间,这是当时的先生与九卿说的,他希望九卿能够,做个好人。这些年,九卿顽劣,因着年岁小,爷爷疼惜,如今更是让两位德高望重,别人求都求不得的师长如此费心为难,着实是九卿的过错,此次定痛改前非,已然痛彻心扉,幡然醒悟,特来请罪,望两位师长,原谅九卿前几日的不敬,定不再犯。”
被莫九卿捧的一愣一愣的王之孚和湛若文,有点飘。
这还是前几天他们见到的那个莫家小纨绔吗?
是不是掉包了?
这么会说话呢?还这么会用词儿?
这还胸无点墨呢?
又是德高望重,又是痛改前非,痛彻心扉,幡然醒悟的......
王之孚和湛若文互相眨了眨眼,这眼下,有点骑虎难下啊,莫九卿这个态度,是很好的,说的话也很动听的,可是让他继续留在甲班?
他们还是很犹豫的啊,毕竟拉低了教学水平,他入学考试,可就写了算术题,策论和诗词啥,一个字没有。
重点是,他们可给祭酒大人撂下狠话了,可不是他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过去的啊。
苏木也是一愣,这胸无点墨的纨绔要是都这么会说话的话,啧,不得了。
莫九卿偷瞄了下二人的反应,啧,明明很受用,还松动了,怎么就不应承呢,他都自黑成这样了,这两小老头,还心里不痛快呢!
莫九卿叹气,认命:
“二位师长,如何才能原谅九卿,但说无妨,九卿一定用诚意证明,是真心悔过。”
王之孚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好话都让你说了,你这小儿,没个信誉,老夫不信。”
湛若文没说话,他是不知道咋办。
莫九卿有点郁闷了,小老头,是打是骂,你倒是给个章程啊,这矫情。
“学生替他作保,请二位师长,再信他一回。”
苏木跨着步子走了进来,向王湛二人作揖。
莫九卿倒是挺诧异苏木帮自己说话的,他在门外看戏,很久了,莫九卿是知道的。没成想,这会居然出手帮自己,不知道几个意思。
王之孚捻了捻小胡子,沉默了下。
湛若文看见苏木:“苏木,你怎么来了,你,要给他作保?”
一个甲班首名,一个甲班末尾,啧,好像他们两一个屋的,还记得那天圣旨给......
“二位师长,圣上既然将苏木与莫九卿分至一屋,应是希望起到引导作用,日后学生,定当好好督促莫九卿学业,望师长再给他一次机会改过。”苏木恭敬的再次行礼。
苏木这话其实是变相在提醒王之孚和湛若文,不要忘了圣旨,宫里的那位,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而且莫九卿亲自来请罪,苏木他这首名来作保,也给足了他们台阶了,差不多了。
王之孚和湛若文复杂的相视一望,这小子,在提醒他们呢,不过他说的也对。
王之孚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悠悠而道:“既然苏木替你作保,老夫再给你次机会,若再有下次,绝无回旋之地。”
湛若文也点着头附和:“老夫,亦是如此。”
“学生,记下了。”莫九卿恭敬行礼,行,你是老师,你说了算。
“学生,定当时刻监督,不辜负圣上、师长所托。”苏木也行礼,顺带提醒了下某人。
莫九卿身子一顿,余光瞥了眼带白纱的某人。
“行吧,你们去找找沈夫子。”湛若文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忘了,还有一个呢。
莫九卿的心里:......万马奔腾啊,还得再伏低做小次,哎。得。
王之孚也没再说什么。
正巧离去的时候,遇到了沈伟,又是一顿彩虹屁,外加苏木的担保和“提醒”,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莫九卿一路是恭恭敬敬,绝对看不出一点纨绔的样子。
苏木走在他身侧,四下无人时,终是忍不住,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