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很快就被推了出来，他的身上盖着白布，可是脸却并没有被遮住。
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可是五官却已经消瘦的不成人样，整张脸都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白皙，甚至隐约能看见那皮肤下面的血管脉络。
陈梦瑶的心情很压抑，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面死亡。
从前她家里面也曾有亲戚过世，但是她在上学，父母也从来没有让她去过，如今这么乍一看见遗体，还是这么年轻的遗体，她的心都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李素英看着他的脸，一颗心更是仿佛跌进了深渊，被拉扯着进了地狱，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见惯了儿子这么安静的样子，可是她知道这次又跟从前不同。
他不会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尽管在从前的那几年他也并不像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过不了几天，他的身体也会消失不见。
李素英缓缓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是沉重无比，她伸出手抚摸着阿英的脸，感受着他残余的体温，她没有说话，更没有呼天喊地，平静地就像是在抚摸一个玩偶。
可是陈梦瑶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她能够看得见李素英那颤抖着的手。
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太难过了，难过到说不出话，难过到流不出眼泪。
人的感情真的很复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到了极限的表达情绪，有人会哭喊，有人会晕倒，有人会战栗，有人会平静，可是人的感情又是简单的，痛苦也是同样的。
陈梦瑶看着李素英一寸寸地抚摸着阿英的面颊，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灌了寒风一般的难受，她的心从来都不是冷的，没办法对这样的场面无动于衷。
原先跟李素英说话的那个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原本推着阿英出来的护士见李素英这样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候着。
她们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早就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表情尽是漠然。
陈梦瑶想要过去安慰安慰她，可是脚步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被人揽在了怀里。
鼻尖萦绕着周青时熟悉的气息，陈梦瑶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面，忽然间紧绷着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她伸出手用力地将他给抱住，喉咙里面早就是哽咽一片。
她再怎么坚强，到底还是看不惯这种生死离别。
周青时紧抱着她，语气里面带着无可奈何与担忧，“你怎么不乖乖在上面等着我啊，我办完手续一上去看你人都没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会让我担心啊。”
感觉出她的心情并不太好，周青时的语气也不敢太过分。
而陈梦瑶听着他这么温柔的话，眼泪更是‘唰唰’地就流了下来，她直接将泪水擦在了他的衣服上面，瓮声瓮气地回道：“我给你打电话了，是你没接。”
“是我不对，下面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听见。”
周青时确实是没听见，下面办手续的人太多了，他排了很长世间的队伍，之后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办完，一上去就听见医生说她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将手机掏出来才发现她在二十分钟以前给自己打了电话，于是连忙回过去，找了过来。
陈梦瑶被他这么轻声细语地哄着，心里面的那些害怕与难过也渐渐地消散了许多，她抬起头来，看着周青时那仍旧还残存着担心的脸，伸出手去摸了摸。
“是我不对，我该乖乖等着你的。”
若是在上面乖乖的等着他，或许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会这么压抑了。
周青时听陈梦瑶这么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他将她的手给拿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掌心里面，微笑着说道：“好了，不怪你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陈梦瑶也不想要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毕竟像这种场面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本想要直接跟周青时离开的，可是刚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周青时再过去说一声他们走了的话，毕竟李素英还是周青时的客户，就这么一声不吭着实有些不好。
周青时见陈梦瑶又转过身回去，表情有些不解，下意识地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跟李阿姨说一声。”
伴随着陈梦瑶的话，这个时候周青时才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素英。
他刚才上来得着急，满心满眼也全部都是陈梦瑶，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所有的情况，如今看着李素英倒也是反应了过来，想着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对于这个客户，周青时更多的是把她当作长辈来看。
她不挑剔，性格也还不错，这段时间的合作也非常的愉快。
周青时明白了过来，也跟上了陈梦瑶的脚步，可是就当他还距离李素英有五步远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间就停了下来，原本还红润着的脸颊瞬间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看着那床上的脸，表情在霎那间变得痛苦起来。
陈梦瑶没有感觉到周青时的不对劲，刚走到李素英的身边，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听见了‘嘭’的一声，她一转过头，就看见了倒在冰冷地砖上面的周青时。
她的眼眸骤然缩紧，整个人忙不迭地就跑了过去。
在意识消息之前，周青时听见了陈梦瑶尖叫着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