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你放开...你放开我啊!我要去救他们...大家...大家都还在寨子里啊!你让我去救他们吧...我求求你...”
“阿钦,你现在出去,连自己都会死的!”
阿钦目眦欲裂,狰狞着面庞,像是要把手上的草都给连根拔起,恨不得直接拿着刀冲下去。阿泰忍着眼泪,扑在阿钦的身上死死地按住挣扎不已的阿钦,间或向他说着自己刚想起的计划。
除了几近心碎的两人,在不远的草丛里还藏着一个少年,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无力又懦弱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然镇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吼叫声,刚刚还竭力控制住阿钦的阿泰竟然直接从另一个地方冲了出来,赤裸着上身,手里挥舞着缺了几个口的大刀,竟然一连砍倒了两三个留在寨门处措手不及的官军。
“这儿还有一个,弟兄们跟我走!”
等在寨中官军听到消息出来的时候,刚才还喊着要报仇的阿泰却没有跟他们纠缠,扭头像水中的游鱼一样窜进了密林,官军有认得这个所谓的“匪首”,急忙呼喝同伴追了上去。
偌大的寨子里,仅剩了七八名分散士卒,三两人为一伙还在百无聊赖地打扫着残局。
“切,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整个寨子就那么几把破铜烂铁,李县尉要救县令公子,自己去带队交易呗。还让我们兄弟白跑一趟来烧寨子,结果什么都没捞着,还要造这许多杀孽。”
在寨中还没烧到的道路上巡查的赵四看了看自己瘪瘪的口袋,在嫌恶与抱怨中叹了口气:“一个不留…县尉大人有点狠啊。”
“得了吧,刚才挥刀子的时候我可没见你发过善心。这火也没少放,现在倒假惺惺起来了。快把剩下的棚子都给点了,还能早点下山。”
“唉...刚才那个小娘子倒是标志得很,老子活这么大都不见得见过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是性子太烈,可惜了。”
然而身后却迟迟没有传来回答声,赵四一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打算吼一声是不是聋了,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早就不见了刚才拌嘴的同伴的踪影。
“你说…什么?”
耳畔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赵四惶恐地将目光向下移动了半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三的尸首直挺挺倒在地上,整个头颅都被连根砍去,腔子里还在像喷泉一样不断向外涌着血。一个少年揪着割下的人头,立在旁边,就像野兽在审视自己掌下的猎物一样。
赵四吞了口口水,他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平时在乡间耀武扬威惯了,顶多也只是像今天这样扫荡“反贼”的存在,而现在他嗅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性命就在倏忽之间,他向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枪,引而不发。
阿钦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身体也要瘦小得多,但是赵四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因为现在的阿钦,披头散发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一样,左手提着那颗死不瞑目的硕大脑袋,喷出的鲜血几乎把他从脸部向下的整个左半身全部染红,横在身前的刀尖还在不停向下滴着血。
“去死吧!”赵四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大喝一声,踏出了半步,挥枪向身前的少年刺去。
手起,刀落。
一颗人头被抛上了天空,而身体还直直的立在原地。阿钦一手紧紧地抓住刺来的枪杆,一手反手握着刀柄横在消失的头部。
温热的液体将阿钦的另一半身体也几乎淋透,在簌簌的血雨中,阿钦血红的双眼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手中滑腻的刀柄从手中脱落,发出“咣当”的响声。阿钦的身形忽的一软,清泪从粘稠的血迹中冲刷出两道痕迹。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绝望地拨开双腿在燃烧的寨子中奔走讷讷地叫着“夕姐姐”。
拨开一个...令人不忍直视的场景,下一个...依旧不忍直视。然而阿钦还在一遍一遍地搜索着每一个房间,想着哪怕再救活一个人也好。
“有人吗?我是阿钦...还有人吗,你们回我一声...还有...人活着吗?”
终于再一次打开门的一刻,阿钦愣住了。
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刚刚下山之前还在叮嘱自己的姐姐,活生生的充满了活力的女孩子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血早就从划开的脖颈流干了,身后还倒着两三个孩童的尸首。
姐姐...她肯定到了最后一刻也想要保护他们吧...
阿钦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磨灭的怒火,因为在夕颜的身旁,还跪着一个他无比眼熟的人。
“陶——商——”。
无处发泄的怒火驱使着阿钦咬牙切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如果自己没有把他带来,如果姐姐没有听他的话去送信,如果没有他这个人...这场灾难根本不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陶商很胆小,怕得痛哭不已,但是有一种东西要高于生命,让他没有办法选择逃跑。
信是自己写的,一路上自己留下了数不清的布条,自己自以为得计的手段,到头来才发现全都是自作聪明。是他将杀身之祸带给了那个村寨,他有什么脸面可以苟且偷生?何况他一个人受了伤的小孩子,在这座并不熟悉的山里,他又怎么能从几十个人的手里逃脱。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勇敢过,冒着必死的决心跑上山,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晚到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法见到,只能抱着夕颜的尸身痛哭。
浑身是血的阿钦突然闯入,已经让他吓到发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地就被阿钦一脚踢倒,那柄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的缺口大刀就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散发着冰冷的血腥味。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灾星!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家...夕姐姐又怎么会落到惨死的地步!”阿钦癫狂地吼叫着,陶商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脖子上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令人恶心。似乎只要杀红了眼的那个人轻轻一用力,自己的人头就落地了。
陶商挣扎着扭动了头颅,紧紧攥住的右手渐渐松开了半分,露出一点渺小的白色——那是他在为夕颜整理遗容时从她紧紧护住的怀中的一朵夕颜花。
“傻姑娘...你明明不喜欢夕颜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