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邦彦到底还是卸了妆，说什么都要留沈毕之在府上用晚饭。
连日忙碌，难得偷闲，沈毕之打算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原本住的院子搬进了陆邦媛的东西，沈毕之自然不好再在那里休息。
最后，沈毕之随便找了间客房，推门进去，直奔床榻，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已经傍晚。
一品军侯府有酉时之后不进食的规矩，故而晚膳时间一般都是定在申时三刻到酉时二刻之间。
算算时间，似乎也差不多快到了。
沈毕之起身整理仪容，就出了房门，直奔饭厅。
其实，她选的这处客房，虽然随意，却也不算随意。这是侯府最偏僻的客房，很少有人会过来，尽管也每日打扫，却是府中最安静的地方。
从这里去饭厅，会路过一个废弃的演武场，府里的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喜欢在那里闲嗑牙，抓上一捧瓜子，聊聊八卦趣闻。
沈毕之路过时，正好有四个丫鬟席地而坐，在闲聊，而她们讨论的人物，正是沈毕之本人。
沈毕之原本没有听墙角的爱好，可是这些人讨论的是自己，她也是普通人，难免好奇，想知道在侯府这些下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便借着一棵树的遮掩留了下来。
方脸的丫鬟说，“沈大人真是英俊，只可惜了，受了那样的伤，只能……”
圆脸的丫鬟立刻接上，“只能孤独终老……”
年轻的丫鬟满脸花痴，大声反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还孤独终老？只要他愿意勾勾手指，依旧有人愿意照顾他一辈子，愿意做他的妻子……”说到最后，已经红了脸颊，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不会是说你自己吧？”方才被反驳的人失了面子，这会积极地想要找回来，“也不好好拿面镜子照照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人家沈大人能看得上你？”
“我怎么了？”那年轻的丫鬟也是个暴脾气，竟然站起身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架势，“起码我年轻！”
她这话倒是不假，这四人之中，她的确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只不过，年纪是女人最大的秘密，绝对不会主动透漏出去，也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泄露出去。
果然，那圆脸丫鬟也站起了身，冷哼了一声，大有绝不退让之意。
“你们难道不觉得，沈大人太不把自己当作外人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了口。
她是这四人中年龄最大的，也是资历最老的，更何况还是管事嬷嬷手下的得力助手，虽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在侯府这些丫鬟跟前却很有威严。
她开了口，另外三个也不好反驳，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圆脸丫鬟说，“紫英姐姐，您也觉得那沈大人多管闲事？我也这么觉得！”
方脸的那个丫鬟倒是没有这样说，只是说，“沈大人管的确实有些多了，但也是为了咱们侯府好，不是？”
那个年轻的不愿意跟着附和，低着头嗑着瓜子。
紫英倒是一脸的追忆，“我还记得沈大人刚到咱们侯府时的样子，虽然也是衣裳昂贵，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处处都小心谨慎着，一句话恨不得在嘴里过个十遍八遍再吐出来，对谁都和善客气，脸上永远挂着温暖的笑容……可是，自打他有了自己的府邸，搬离了咱们侯府，整个人都变了！”
顿了一下，紫英又接着说道，“先是惹得咱们家小姐日日以泪洗面，后来又和少爷整了个什么恩断义绝，明明不过就是暂住过一段时日的客人，倒是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初七那天把那么多贫贱之人放到咱们侯府来不说，还砸了府上所有的酒坛子，现在连少爷和小姐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真把自己当成了这侯府的主人了不成？这叫什么啊？这叫越俎代庖，这叫包藏祸心！”
那圆脸的丫鬟凑过去，小心地陪着笑脸，“紫英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听说啊，那些个贱民，是他从念安街上带来的，说是给侯爷烧纸，活生生逼退了人家三皇子殿下迎亲的队伍呢！”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紫英念叨着，“说什么给侯爷烧纸，他自己得罪三皇子殿下不说，还得拉上咱们侯府不成？”
“可不就是嘛！”圆脸丫鬟附和着，突然小声说道，“莫不是那则传闻是真的吧？他真的是侯爷在外面的私生子，回来是为了这一品军侯的爵位！”
“爵位？”紫英冷哼了一声，“爵位是咱家少爷的，谁也抢不走！凭他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还想要和咱家少爷相提并论？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要我说啊，他就是来讨债的！说不定啊，侯爷都是被他给害了！”
“对对对，肯定是那个私生子干的！”圆脸丫鬟点头如蒜，继续附和道。
这两个人越说越过分，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方脸丫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和那年轻丫鬟一起磕瓜子去了。
树后的沈毕之倒是气笑了。
这两个丫鬟字里行间很是看不起百姓，本身却都是奴籍，而自己当日带来的那些百姓虽说没有什么钱，却是正正经经的良籍，比她们不知道高贵了多少倍！
而且，这才多长时间，她们两个竟然仅仅靠臆想就已经脑补出了陆侯爷的死因，若是办案都如此轻松，这大大小小的衙门也就都可以关门了。
看看她们，再想想自己府上训练有素的各方细作，同样都是年轻女子，同样都喜欢收集消息，一者拼尽全力也要查明真相，一者却更愿意以讹传讹――算了，还是别想了！
没有对此，就没有伤害！
沈毕之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绕过这里。
说到底，沈毕之可以管陆邦彦和陆邦媛的事，因为这二人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可是却不会插手人家府上下人管教的事，因为一府的庶务毕竟不再是个人的事，而是牵扯到了家庭甚至是家族的大事。
吃饭的时候，关于丫鬟们私下里的议论，沈毕之绝口不提，但在心里却记住了那两个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