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至成带着顾云之回到桌前,一坐下便是噗呲一声,仰天大笑。
顾云之知道师父是在笑自己,便委屈道:“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嘲笑徒弟。”
龚至成笑道:“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蠢徒弟,既说话丑,又技术不到家,偷听不成反被抓个正着。为何不学学为师,一边从容地喝酒,一边细细听,这样不是更好吗?”
顾云之望着师父从容的样子,心间有气也不敢喘,便一扭头,独自生着闷气。
龚至成笑了笑,道:“徒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顾云之闻声一愣,便朝四周打量,除了汤单三人离去,青司衙门的王成在喝酒,对桌的蓝云天低头吃饭,右桌的五人依旧一副严肃脸,而客栈内的小二却不见了。
“师父,你是不是喝醉了在说胡话?除了小二不见了以后,就没啥发现了!”顾云之摇头说道。
龚至成俯身将脑袋凑到徒儿耳畔,小声道:“徒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小二的异常?”
“啊?”
顾云之惊讶地叫了出来,而龚至成却指靠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大惊小怪,好在客栈内的人只是抬头相视一眼。
龚至成继续小声道:“这小二方才想要杀汤单。”
顾云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方才他心思全集中在汤单身上,没有仔细观察小二的情况,倒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真的假的?我看那小二就是个普通人,哪会什么功夫?”顾云之疑惑道。
龚至成笑而不语,对于自己的徒儿没有察觉到并不意外,他的武功尚浅,入世不深,对江湖的复杂懵懵懂懂,所以那些细小的动作根本察觉不到。
“师父?”
顾云之见师父不说话,连忙喊了一声。下一秒,却见瘸腿小二从后厨出来,手中端了个盘子,盘子中香味扑鼻,不过他已经吃饱喝足,香味索然诱惑不了自己。瘸腿小二是给青司衙门的王成送菜,菜品为白斩鸡,配上一壶桂花酒,简直是人间美味佳肴,而小二腹部上的鲜血已经止住,除了先前侵染衣裳的部位还留有鲜红的血迹,大概是在后厨时进行了一番包扎。
而王成接过此盘菜以后,便是浊酒一杯先饮,然后再夹起鸡肉放入嘴中咀嚼。也许江湖之中所有的英雄豪杰,对酒和肉是情有独钟,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则是他们的标配。王成也不例外,方才不过是小饮一口、小吃一口,待酒和肉垫了一下肚子以后,才是展现真正技术的时刻:酒是拿壶倒入嘴中,肉是拿手当筷子,好生痛快淋漓。
顾云之暗暗猜想:等在江湖之中待久了,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酒不离手,肉不离口?但是一想到那样的光景,徒然生出一种大侠的风姿,豪情万丈。
恍惚之际,阁楼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像是木板松动一样咯咯作响,又像风中摇曳的树枝发出簌簌之声。少顷,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出现于阁楼上,他一身华丽锦袍,锦袍上镶着条条金边,针线细致;袍上又锈有鸟语花香,仿佛鲜活地重现于眼前,栩栩如生;其面容俊美,和蓝云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眸子中透着饱经沧桑的成熟反而更胜一筹。
他是龙福客栈的老板龙渊。
龙渊一现便引得客栈内半数人的目光,其盛世的美颜让人惊叹不已,而其雍容华贵的气质又让人望而却步,不得不让人徒然生起一抹敬仰之心。
顾云之惊呼:今日所见之人,竟然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
接着,龙渊至楼梯半中央,伏在栏杆上,朝着下面轻呼一声:“小甲,你上来一趟!”
瘸腿小二便是龙渊嘴中的小甲,其真名为龙甲。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跛着腿一边上楼,一边应答:“好的嘞!马上就来了。”
龙渊朝下又唤了一声:“小乙,前面没人,你帮忙照看一下!”
话音一落,却见后厨的帘子被掀开,从中走出位和龙甲一模一样的青年,身材矮小,面如马脸,而不同之处,便是嘴角有颗硕大的痣,痣上带着一撮毛,此痣应是食痣,有聚财和吃穷两种说法。
他真名为龙乙,是龙甲的孪生兄弟。
此时,龙乙手中拿着一条抹布,布上污渍满满;当下,他把抹布搭肩上,冷冷应了一声“好”,便是背靠台子上,等待客栈内有客人叫唤他,他便上去帮忙。
楼梯处又传来阵阵的脚步声,是龙渊和龙甲发出来的,直到阁楼某处的房间内,脚步声响了两下,才彻底安静下来。
“小二,钱已放桌上,再给我们备两间房,一会就回来!”
乍然之间,右桌五人起身,纷纷拿上家伙,便作离开。他们皆是不苟言笑、道貌岸然之人,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尤其是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身材魁梧,面目狰狞,手中提一把大环刀(刀长三尺五寸,刀柄长七寸,刀背有七个环),看着格外吓人。虽然不知其名,但能猜测出他是五人中领队的。五人中有两人手中无武器,腰间各挂一只铃铛,其用途不知为何,而两人面容上的严肃与其他三人不同,其他三人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他俩则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却难以抹去那丝阴狠的神情。
五人出了客栈便是右转,那儿是龙福客栈的马厩,此前顾云之也是将赤儿和青儿放于马厩之中。
当回过神来,师父已放下筷子,以手背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起身至青司衙门王成的桌前。
“师父,你干嘛呢?”
顾云之疑惑地嘟囔一声,随后紧跟其后,坐于他的左侧。
只见师父正襟危坐,微微一笑,拱手以礼,而王成以礼还之。
“在下逍遥山逍遥派的掌门龚至成,方才无意间听闻王大人的身份,王大人应该曾经是这块地界的捕快吧!请莫要见怪,在下只是对林安县吃人的妖怪颇感兴趣,所以向王大人了解一下!”
“呃……逍遥派?”似乎是没听说过逍遥派,王成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方道:“久仰大名!”
龚至成颔首,王成继续道:“在下见王大人身着青衫官服,想必应该是青司衙门的人。适才又闻王大人曾经是滁州的捕快,所以特意向您打听件事,林安县的妖怪之事。”
王成一听是要打听林安县的妖怪,顿时眸中闪过一抹光芒,道:“我此番来林安县也是为了查此妖怪,当年我一好友,便是死在这妖怪手中,虽然我多方调查,可对妖怪之事一无所获!”
听着像是王成拒绝回答一样,但实际上他确实是一无所获,不然以他雷厉风行的性格,早已将此妖怪缉拿归案。
龚至成笑了笑,道:“王大人可知妖怪每隔十四天杀一人?”
王成:“知!”
龚至成:“传闻有种邪功,便是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更换新鲜血液,而其时间正好是十四天,王大人不觉得是一种巧合吗?”
王成知道此等邪功是什么,是魔教的《饮血魔心经》,他在青司衙门的许多卷宗里偶然间发现,便觉得林安县的妖怪有蹊跷,所以才会休假回来调查此事。
“传闻魔教有种邪功叫《饮血魔心经》,是以吸人血来增强内功的。在我还是滁州地界的捕快时,我确信地认为林安县有妖怪,不过我到了青司衙门里,翻阅一二十年前的卷宗时,无意间翻到二十年前魔教入侵江湖之事,其中就有提到邪功《饮血魔心经》。虽说当年之事可谓一个惨,但所记录的经过却是相当详细。
再说回林安县的妖怪,妖怪不吃人却吸人血,每隔十四天就出手一次,而每一位死者身上都没有出现明显伤口和牙孔,反而是身体何处的毛孔增大,有银针那么粗,这和卷宗上的邪功《饮血魔心经》如出一辙,所以我猜想并非是妖怪所以,而是人所为,以人血来练邪功。”王成抿了一口酒,娓娓道来。
此点正好和龚至成的想法契合,不过王成却说了个重点,每个死者身上的毛孔粗大,那应该是强行抽人鲜血所致。邪功《饮血魔心经》残忍之处便在这,从鲜活的人身上直接抽出鲜血,而不是划开一个口放血,可以想象的出来被抽血之人要顶住多大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的鲜血从各个毛孔处硬生生地挤出来,然后汇集于修炼邪功者的丹田之中,痛不欲生,死不瞑目。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怀疑是魔教的邪功,但我在林安县人生地不熟,即便是想到了这点,也没有怀疑的对象,不然我都会亲自走一趟,不知王大人有什么想法?”
“有是有怀疑的对象,但我却有个疑惑之处,前段时间云游道长前来林安县收复妖怪,却被妖怪所杀,而且他的内脏器官全部被人取走,这一点和过往的死者不同。其次,以云游道长的武功,在江湖之中,能够杀死他的人不多,如果真是魔教中人的话,想必应该打不过他吧?”
二十多年前,魔教入侵江湖之时,魔教教徒大部分高手已经死于屠魔战役之中,如今更是一盘散沙不值一提,更别说什么高手不高手的,而云游道长虽不是江湖中传奇人物,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想杀死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