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云筱奉召去秦昭国的时候,只有润儿和诃子相伴。
润儿如她名字一般圆润,是以有她在车上,车都少颠簸了些。车夫说,“润儿姑娘小小年纪却气度不凡,像生在富贵人家。”
苻云筱默默腹诽,大约是吃得多,除了富贵人家也养不起。
润儿坐的笔直,相比她躺在车榻,靠着车壁,脚搭上窗棱,让窗外人看着两个鞋底发呆,润儿的坐姿真是大家闺秀的模范坐姿。只是两只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苻云筱,苻云筱闭上眼睛,将两道灼灼目光隔绝其外。
润儿揉了揉脖子:“皇后令我身体力行,务必规范殿下的仪容行止,殿下你好歹给些回应。”
苻云筱叹了口气,“没有人就自在些吧,到了秦昭……”
“是,”润儿一步坐在她身侧,“这些繁文缛节最烦……”,苻云筱绕有兴趣地看着她。
润儿被看的发毛,连忙改口,“最烦……凡是贵族公子哪个不该学的。”
她叹了口气,“润儿,你坐回去好吗,车偏了。
润儿似有些生气,却看见苻云筱透过两个鞋底的缝隙,偷偷看着清洲的天。天气很好,只是清洲这样好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到了。
她心下一暗,小声说,“殿下,就快出清洲了,我们去看看?”
“不去。”苻云筱垂了垂眼皮,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殿下,可是我想去……”润儿轻摇着她的手臂。
“不去。”她懒懒的说。
“不瞒殿下,这些地方我来过。可好玩了,有颍川的垂花鼓,有百州的青鸟风筝……”
“而且,再有几天的路程,便出清洲了……”
风骤然吹过车帘,隐约可见车窗外清洲特有的青瓦白墙的小筑在后退着。
“停车。”苻云筱突然出声,润儿开心的让车夫停车。
苻云筱招呼后车的秦昭使节萧迟:“停一天。”
萧迟眉头紧紧的皱起,他从未如此讨厌过小孩儿,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计较,便只是正色道,“殿下,路途还远,耽搁不得。”
而苻云筱亦正色道,“若我偏要耽搁呢?”
萧迟向后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苻云筱看着四周,死死盯着,像是想把什么烙在心里一样。
清洲,这才是清洲,不是一方庭院,四面墙壁。
在外人的眼里,苻云筱像是从未出过清洲皇宫,下车环顾四周,繁华热闹。
她一眼便看到一个银丝小鼓,在阳光下灿烂生辉,煞是好看。她走近,只见银丝缠绕鼓面,似有繁花朵朵蕴藏于鼓面之中,数了数,大约就八九朵花,却又似藏了无数花。好精巧的工艺,她暗叹。她拿起旁边精致的鼓锤,想试试这般好看的小鼓,敲起来是何等音色,一敲,鼓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她惊讶,这声音像人穿梭于树林间的声音,又像是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正惊叹间,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小姑娘还没有玩过垂花鼓吧。”
苻云筱正要点头,却听润儿在她身后道:“什么姑娘,老头儿你看清楚了,这是我们公子。”
老头一噎,闭口不言。
苻云筱毫不在意,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一个小摊,身体僵了半边,向老板问道,“这是……泥人?”
做泥人的老人抬头,“公子好眼光。”
苻云筱笑笑,云修曾给过她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泥人。
润儿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给我们公子来一个,照着我们公子捏,不难吧。”
苻云筱僵硬的抬手,“不用了,我不喜欢。”
只是她并非不喜欢这些东西,自从决定了要顶替云修到秦昭做质子,这些小玩意就再也没有碰过。
苻云筱东逛逛,西逛逛,一行人在她身后追赶,她抬头看了看天,停下,润儿拉着她的手,气喘吁吁的说,“公子,我们去茶店歇歇吧。”
一行人喘着粗气期待的看着苻云筱。
她点了点头。
“店家,来壶茶。”
她道,“店家,你这茶挺好看的。”
“这是花茶的一种,叫雪芙蓉。”
“店家,你这茶挺香的……”
“叫天星子。”
“店家……”
润儿拉了拉她的衣襟,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公子,注意言行,别像没见过世面的”润儿搜索着词汇,想到了,“村夫。”
大约苻云筱与村夫大相径庭,车夫一口茶喷向对面。
苻云筱看着车夫对面的诃子,叹道,“诃子眼神不好。”
只见诃子拿起眼前的空碗,抬起,茶一滴不落的落回车夫脸上。车夫抬手擦水,又拿下落在发间的茶叶梗,默默地瞟向她。
润儿问她:“诃子眼神不好?”
她讪笑。
清洲多河道,苻云筱要乘船,使节好不容易找到的合她心意的华丽马车便就此落下了。使节脸色不佳,直到她说,行船至少缩短一半路程,使节想到什么,勉强的点了点头。
船行在浩荡的河面上,苻云筱扭头,烟波浩渺间,她不经意间发现似有人在后跟在她们后面。
她看了看使节萧迟,他是秦昭的都尉将军,此刻却依然该吃饭吃饭,该喝茶喝茶,任由他们后面那艘小船不急不缓地跟着,苻云筱本来也就不大在意了。
可萧迟今日大有不同,他站在船尾,眼神阴郁犀利。
呵呵,这跟了他们十多天却丝毫没有行动的船,看来要倒霉了。她这样看着,却完全忘了这几日她是如何捉弄来自清洲的使节。
萧迟终于忍不住了,苻云筱想着,还乐呵呵的命人拿了点心,沏了壶茶,悠哉悠哉地捡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做坐下。
又见这戏迟迟未开场,天却有些热了,她把桌往里移了移,避开毒辣的日光。
润儿给她扇着扇子,此刻像是手酸了,“殿下,你这样看着萧迟将军,他怕是会生气,前几日你把他气的不轻,我看他今日脸色也越发差了。”
“前几日?”苻云筱放下糕点,在脑袋里思索,“你是说我带他们上花楼那次,那有什么,我看他们等的不耐烦,才给他们找事消遣,不然我们哪能多呆五天。”她笑着继续吃糕。
“不是,是你让诃子把他绊下湖那次。”润儿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