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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宋明

张娟瞧不上王木木,这一点王木木心里一直明白。

张娟这个人属于对外人客客气气,对自己女儿却格外刻薄。其实她很有攀比心理,比起周达明的女儿周玉,显然周玉要比王木木混的不错。

周玉初中快毕业那会儿,听说她的母亲非要跟周达明闹,必须要让孩子继续上学,虽然周玉成绩不好,但周玉母亲就是不让她辍学,这一点与张娟比起来还是比较靠谱,也让周玉勉勉强强的上了一个中专。

周玉中专后跟着几个要好的同学东奔西跑也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长期租房在外,从不回去,也从不麻烦周达明。

张娟看着周达明的孩子工作好,在外混的风生水起,就越发看不上王木木。她从来不会严于律己,思考自己哪里有问题,一为的认为王木木过于木纳,不懂事、任意妄为、才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以至于,张娟有时想起王木木以前做的各种事,就越想越气越恨。

王木木很普通,她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张娟理想的样子,一个人最惨的不是贫穷,而是在你最需要家人鼓励时,得到的却是蔑视。

王木木被张娟扔了剪刀,憋着一口气,甩下手头一切就向外走,直到走出去很长一段路,王木木才发现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王木木来沈阳后第一次出门,一路上都是脏污不堪的泥路,一条不宽的泥路分隔出许多小道,王木木见道就拐,拐来拐去,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无奈,她只好蹲在路边苦笑。

王木木心寒,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张娟对她总是不耐烦这件事情她想了二十四年也没有想明白,如果实在要找个理由,大概是她们母女俩实在没有缘分。

要不然王木木跑出来这么久,就算张娟不追出来,也应该打个电话,可她竟然能做到不闻不问,这让王木木的精神很受伤。

在沈阳生活的这段时间其实很挑战王木木的极限,这个地方不仅男女混住,连个洗澡间也没有,其实楼上是有个公共卫生间的,一间不大的仓库,里面简单装出两个小便池,不允许工人大号,中间用隔板挡着,就这么简单的分出了男女厕所,可尿急来的时候,工人根本没人管男女,见空就进。

尤其晚上下了工,大伙都要打水洗澡休息,每个人都会拿个塑料盆去电水炉上接热水,稍微晚点,就得继续等半个小时水开,而每次洗澡王木木都是战战兢兢,她站在厕所里总能听到隔板对面发出的任何声音,也生怕那块摇摇坠坠的木板哪天一不高兴就给你出其不意的倒下来。

王木木在这些人当中,年纪小脸皮薄,从不说脏话,每次洗澡都像冲锋陷阵,赶的不得了。

其实不光洗澡,就连这里的工作时间都不合理,一个小工厂,工人只有那么多,补货的单子每天都在下,出货率开始降低,工人们就得不停地加班,至于加到什么时候下班?那真的是没准,凌晨一点下班都算早的,王木木记得,自己最晚一次是四点半,那时候天空已经泛白,她连澡都没洗,下了工就直接趴进了铺里,什么磨牙打呼声,统统听不见。

然而,这样的日子真的很苦,王木木不知道自己过得为什么会这么苦,她并不怕苦,怕的是,这世上根本就没人理解她,疼惜她…她真的很贫穷。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得不到任何信任时,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为了什么?这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王木木蹲在路边想放声大哭,把心里的不快全都一哭为快,可最终还是没有道理的笑了起来。

她感觉她的人生在王大江去世的那一刻已经完了。

可王木木并不知道,就在她赌气出来时,有一个人也跟着她出来了,

那个人就是宋明。

宋明其实除了第一天喊过王木木一声‘姐’以外,并没有跟她说过话,可不说话并不耽误他观察王木木。

王木木长相清秀,虽称不上美女,可在那群糙汉阿姨之中,这么一打量也称得上秀色可餐。

宋明发现王木木这人很内向,不爱说话,也不会主动跟人打招呼,但非常爱干净,每天都会换衣服,洗手很勤,整个人往那一站显得特别清爽,这个习惯很好。

其实有好几次宋明都想和王木木说话,可每一次王木木看到他直接低头侧身走过,看样子是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

这让宋明很懊恼,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轻小伙,想处对象天经地义,更何况在这群老爷们之中有这么一位清秀的姑娘,宋明怎能不动其他心思。

宋明一直想找个机会问王木木要个QQ号,追女孩大抵如此,先聊天,继而关心,然后有求必应,最后深情的死皮赖脸…只要对其好,水亦能穿石,女孩的感情其实也最容易被感动。

但宋明观察了王木木半个来月,发现她的性格真的是孤,不太开朗,没有东北姑娘去那种大气,一看就像南方姑娘,不过他不介意,人的性格后天是可以改变的,宋明决定追王木木。

可就算追,他也很有挑战性,毕竟他的父母和王木木父母在一起上班干活,要是有一方不同意,觉得南北差异太大,都会比较尴尬。

不过,宋明这个人会来事,他能说会道,干活手脚也快,很快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热于助人的形象,每晚收工后,他也不着急回铺睡觉,而是帮那些没完成任务的人干活。

至于谁没完成任务,可想而知,王木木母女俩。

宋明嘴甜,也不主动和王木木说话,每次都是走到张娟面前很客气的说:“张姨,你还有什么没做的,我帮你。”

张娟当然不会要他干活,可宋明不管,直接拿了她的活就往自己位置去,这么明显的动机,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个个都是心知肚明。

王木木当然也知道,可她真的没有这种心思,宋明不是宋铭,除了名字一样,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可以吸引王木木。所以有时候,王木木看到他,会刻意回避,明显不想跟不喜欢的人太牵扯。

宋明看在眼里,心里也知道急不得,他也知道,追女孩要有耐心,更何况是自己这种离过婚的男人,必须要越挫越勇,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心。

张娟其实也挺矛盾,王木木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孩有男生喜欢都很正常,如果条件合适,可以考虑把她嫁掉。

可宋明毕竟是在离家一千公里的长春,而且王木木没来时,张娟也不没见宋明这么乐于助人。

宋明家条件还可以,一家人挣钱,一年也能挣出将近二十万,他还有一个姐姐,结了婚在外面办了个小鞋厂,效益不错……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宋明家要拆迁,现在社会,但凡家里的墙上写着拆字,就等于野鸡屁股插花毛,可以一飞冲天了。

不过张娟对这件事也不是太着急,可能是她看的出王木木没有这个意思,而且宋明的小心思也没有点破……感情吗,总是在刚刚开始时,可以扼杀摇篮。

可这位还在摇篮里的宋明已经走到了王木木跟前,他听见张娟骂她,虽然听不懂骂了什么,不过看架势还挺狠,毕竟剪刀都扔了,宋明看的也非常惊心动魄。

之后王木木一走,他也立马起身跟了过去,然后跟着王木木在小道上七拐八拐的瞎走,直到王木木停下来,蹲在路边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借此机会找个话题跟她聊聊,增进一下感情。

“那个,木木…咳,你怎么在这儿?”宋明走上前,很挫劣的起了一个开场白。

王木木抬起头,眼里有一丝惊讶,不过这点惊讶在看到宋明略微紧张的样子后又恢复正常,自嘲的说道:“我妈骂我那么大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

王木木讲话太直接,不懂得委婉,弄得宋明有点尴尬,他摸摸鼻子蹲到王木木身边说:“我爸也经常骂我,每次骂的也挺凶的,我也会很生气很苦恼…但我觉得父母嘛,他们是长辈,不管骂什么,听听就过去了,真的没必要气得跑出来…这样真的不太好。”

瞧瞧,这话说的好中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安慰人,真不怕适得其反,王木木嗤笑一声,反问宋明:“你知道什么?了解我多少?就在这里很懂似的安慰人,说真的,你这样说让我心情更糟糕了。”

还是这么直接,宋明呵呵尬笑一声,并不妥协的再接再厉:“是啊,我不了解,但我愿意听你说说,可能在我印象里张姨是个挺温和的人,今天突然见她那样对你…我也吓了一跳,还有周叔,挺实在的一个人,其实父母嘛,没必要这样的……”

“他不是我爸爸。”王木木突然打断道:“我姓王,我爸也姓王,虽然去世了,但父亲永远只有一个,他实不实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王木木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看的出此刻对他的反感越来越深,宋明愣了愣,一直以来他只知道王木木的名,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姓,今天经她这么一说,似乎明白了这个女孩的性格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阴郁——父亲过世了,母亲嫁了人,她跟着母亲来东北,还如此怨恨,肯定是过得不好,不然何至于此。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

宋明再次尴尬,王木木却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已经习惯了,我爸死了十二年,就算再深厚的感情也淡了,刚才我不是冲你,就是我……”

“没事没事。”宋明说:“我理解的。”

“你理解?”王木木好笑。

“嗯。”宋明说:“其实我姐也不是亲的,我妈是我爸娶得第二个,而我姐是他第一个媳妇生的,但是我妈对我姐挺好,她现在不跟亲妈走动,就管着我爸妈。”

这确实是一条能让王木木注意到宋明的消息,王木木好奇的看着他,貌似有许多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要想别人向你敞开心扉,首先自己就要拿出点诚意,女人都是好奇动物,就算她对你没兴趣,但是你给她个兴趣的话题,她还是会愿意听你说两句吧,宋明继续说:“相对来说,我爸爸会对我姐包容点,而对于我会更严厉。你可能早就听说了,我离过婚,一场失败的婚姻让我的父母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知道我爸对我很失望,我可能辜负了他的期望,而我现在什么都给予不了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听话。”

王木木在这个社会见识的东西太少了,宋明的一段话完全可以听出来这小子在家里没有任何发言权,就算有,只要父母一声令下,他也会立刻没有。当然男孩子还是独立有自己主意一点的好,什么都尊重父母,听父母安排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王木木不觉得,因为她不一样。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也没有父母没有依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好好听父亲的话。所以当宋明能说出这番话时,她是羡慕的,她羡慕宋明还有父母为他操心,给他规划未来,而自己一无所有。

王木木对他有了一丝兴趣,好奇的问:“你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看吧,已经有戏了。

宋明苦笑道:“性格不合吧,经常吵架,把家都吵没了。”

吵架,确实伤神又伤心,之前王木木和张跃就是这样,磨合不了,只能放弃。现在的年轻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不合适可以分手,谁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给对方机会去不停的磨合,然后相濡以沫,携手一生。

谁有空呢?

不过从那天以后,王木木和宋明走近了一点,关系不似之前看见也当没看见一样,宋明终于要到了王木木QQ,无论下班都晚,他都会跟王木木聊半个小时。

就像每个男生追女生一样,男生总会把自己优质的条件用无意的口气有意的说出来,

宋明说:我不想一辈子都做鞋,我姐开了鞋厂,她事业小成,等到我家拆迁了,我也办厂,一辈子给人打工总觉得自己缺少热情。

王木木:嗯,挺好。

宋明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王木木:有个家,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人对我好。

机会来了,宋明隔了五分钟才回道:……其实,如果你要不嫌弃,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的爸妈也可以对你很好……木木,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王木木不回复了。

宋明有点紧张,他拎不清王木木这是什么态度,还是太着急把人吓到了?

王木木确实挺意外,她和宋明认识了两个多月,也知道这人对自己的意思,这些她不反感,但也不想接受,总觉得心里有个人,那个人才是最完美最喜欢的…之所以不接受宋明,是对感情和对方的尊重。

王木木对待感情还算认真,她憎恨朝三暮四感情不专者,觉得这种人没责任,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可话说话来,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虚荣点,年轻的女孩被人喜欢着总会有一点自以为是的荣誉感,王木木亦是,只不过她这个人比较闷,什么情绪都不会再脸上表露出来,心里还是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在宋明眼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王木木没回应宋明,但也没拒绝,像一个试验的过程,默许他帮自己干活。宋明这人,也有点小勤快,能说会道,也特别会关心人,总会去超市买很多零食水果偷偷的放到王木木铺里,然后装出一副‘我默默关心你就满足了’的谦卑样,把王木木捧的高高的。

而他这么做,不止是做给王木木看,当然还有张娟和周达明,想追人家姑娘,父母在身边确实很有难度,但宋明不怕,他会来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得功夫如火纯青,捧王木木,也捧张娟和周达明。

再者,宋明的父母也是默许的,从外形来看,王木木个高腿长,长相不错。从工作来看,虽然手脚不快,但忍耐力也不错,天天老老实实定定心心的坐在那里干活,一天十七八个小时也能忍住,按当代年轻人标准来说,也确实不错了。至于性格嘛,虽然宋明父母喜欢嘴甜的,可人无善人,有个大概也可以了。

说到宋明的爸爸宋国军,个头不高,长相和气,属于心宽体胖型,看模样就是很普通的老实中年人。

其实不然,宋国军得人生经历跟王木木的姨父张旭有点想象,90年代的严打期间,蹲过牢子,在他老家认识很多社会人,而且他特别喜欢吹嘘过往,简单来讲,就是吹起牛逼来,永不停歇。

可奇的是,那些工人们可愿意听他吹,颇有点捧臭脚的意思,(反正王木木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喜欢吹牛的人有什么好捧的)

再说说宋明的妈妈,个高眼大嗓门亮,很活泼的东北娘们,也非常崇拜自己老公,对其更是言听计从,导致他的儿子对自己的人父亲也是畏惧和言听计从。

但就这么一个家庭,对于当时的王木木来说事羡慕的。

怎么说呢,正因为没有,所以格外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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