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闹钟准点响起,全然不顾主人昨夜的辗转反侧。莫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她艰难地撑开眼皮,宿舍里是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夜深时下起的这场春雨带着浅灰色的记忆浸湿校园,它晕也晕不开的包裹每一处细节,于是整个世界灰蒙蒙的模糊。
周六的校园清晨时总是分外冷清些,莫沫撑着青色的雨伞走在校园里,路面上几个水洼静静的盛满春雨,斑驳的梧桐树在这雨中深了几分,枝头的水滴缓缓落下,于是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莫沫留心着每一处风景,忽然黑色伞面,褐色风衣、白色球鞋,一齐涌入眼中,张扬的身影在这灰蒙蒙的雨天竟也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色,莫沫放慢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校门口是撑着红色雨伞的林珊,灰蒙蒙的校园里她静静地站着,就像那盛开在水中的红莲美的超凡脱俗。她看见张扬时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嫌弃,林珊撇了撇嘴举起那只戴着手表的手对着张扬竖起了中指,张扬微笑着跑了两步,站到林珊的身旁。下一秒,红与黑一同走出校园,渐渐的颜色愈发模糊,渐渐的灰色吞噬了所有。
今天的公交站台有点孤独,莫沫站在车站上与它为伴,她方才看着林珊和张扬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辆车一长串的英文标志像在语重心长的说着“我很贵!”莫沫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已经脱胶的帆布鞋,湿冷的感觉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站台上方的挡板处传来雨滴拍打的声音,雨水顺着弧度滑至檐口,珠串似的落下。莫沫看着眼前这面晶莹剔透的自然屏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她第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就像这“屏风”内是一方天地这“屏风”外却又是另一种境遇。
原来有些人近在眼前,中间却隔着几万个光年的距离。
不远处的公交像是不愿淋雨,它飞快的向莫沫驶来,带着泥泞的轮胎滚过水洼,清澈的静水携泥带污在莫沫的身上绽放。
吴美芳看到莫沫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自顾自的拿了一条毛巾盖在莫沫头上道:“都说了不用回来了,搞得和钻了下水道一样,快去洗洗。”
莫沫机械的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她打开龙头的瞬间,冰冷的水柱重重的砸在头上,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莫沫一下子清醒了,她赶紧关上龙头,一抬头才发现花洒不见了踪影。
“哎呀!莫沫啊,那个花洒坏掉了!”吴美芳推开门是看到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颊的莫沫“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看一下,做事毛毛糙糙的,以后怎么办啊。”
莫沫有点委屈,明明是因为不想妈妈一个人所以才回来的,结果被溅了一身泥水,现在花洒坏了又被冷水浇了满头,到头来还要被责骂,要是父亲还在就不会这样了。
走出浴室时吴美芳已经做了满桌子的菜,都是莫沫爱吃的,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摆着两副碗筷,这让莫沫有点惊讶,因为父亲走后吴美芳就保持着每一顿都做一道父亲喜欢的菜,吃饭时也会照常拿三副碗筷,似乎这样父亲就还没有离开,但是今天桌子上却没了父亲的那副碗筷。
吴美芳娴熟的给莫沫剩了一碗饭命令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莫沫将干毛巾披在肩上,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珠,她走近桌前看着一如往常的母亲欲言又止。吴美芳似是发现了莫沫的疑惑,她低声道:“我昨天梦见那个老东西了。”吴美芳的脸上是平静如水,语气中也听不出一丝情绪。
“爸爸在梦里说什么了?”
“老东西说他投胎去了,以后就不能来看我们了。”吴美芳话说的很快,快的就像是在默背课文,深怕慢一点后面的文字就记不清楚。
莫沫知道母亲一定是难过的,虽然她表面依旧没有波澜,但是右手食指透着的深红却将母亲的忧愁坦露无疑。莫沫想要说点什么安慰母亲,但是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说的不对,最后终是了变成了一腔温暖还没散开就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莫沫低头扒饭,她瞥见一旁的母亲眼神不自觉的落在常年放着父亲碗筷的位置,心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这一次,父亲是真的离开了!
莫沫小的时候以为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叫外国,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中国到外国的距离,那个父亲口中到处都是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人种的外国是莫沫想都不敢想的远方。后来莫沫逐渐长大,知道原来那个叫外国的地方是由很多国家组成的,它的遥远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那时莫沫知道了地球处在茫茫宇宙之中,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同处一个宇宙却有永远都无法到达的星球。这会儿莫沫看着眼前的母亲,突然发现原来星球之间的距离也并非遥不可及,生死相隔的距离才是永远无法拉近的长度。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母亲刚刚就出门去客户家里打扫卫生了,这会儿老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莫沫一个人,灰蒙蒙的一片毫无生气,莫沫突然有点自责,当时为什么要住校,母亲一个人在家应该会很孤独吧。
莫沫收拾好碗筷后随手倒了一杯水,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一路蔓延而下,莫沫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杯水,口中的咸味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莫沫想着“一会儿晚饭还是我来做吧。”她又倒了一杯水缓缓的走入房间,昨晚的转折反侧后的困意在吃过饭后的此刻达到巅峰。
莫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是听着窗外春雨落下的声音,在灰蒙蒙的一片中,困意就淹没了她的每一个神经,然后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远去,变得模糊朦胧,它带着淡淡的悲伤淌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