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璧水性极好，除了不知不觉中踢断了几片青荷叶的茎以外，下去扑腾几下就上来了。
但是她身体也并非是铜墙铁壁，有些风寒，于是被强行关在临江仙休息。虽说是强行，顾佩天也没派几个人来把守。
奇怪的是，顾佩天这次只当她是心灰意冷为旧爱冷心成疾，而失足掉下莲花池，并未多问，也并未有所怀疑那天晚上那道金光。
“小姐……”芙之看着那个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张万分郁结的脸。三千青丝柔柔地贴着脸颊。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昨晚君莫来没来？”顾怀璧期待满满地看着她。
芙之尴尬的笑了几下，“昨日小姐也没让我跟着，再加上昨日虽是我守夜，但小姐您也知道……我从来就没熬过守夜……”
“罢了罢了。”顾怀璧也了解这丫头，守夜只是她从自己卧室睡变成到临江仙外室睡罢了。
“那他肯定等了很久罢。”顾怀璧心底一阵刺痛。她印象里最多都是他在等待的背影、那只要在等她就从来不移开脚步，把自己最好一面呈现给她的背影。
“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小姐听不听？”芙之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你别说了。”顾怀璧看向她。
“哎呀，小姐……”芙之埋汰了她一下，道，“昨日我偷溜去煮茶先生的意轩阁，远远地看见煮茶先生与一女子相聊甚欢。”
芙之越讲越激动：“小姐，不过她绝对没我们家小姐漂亮，一看就是……小姐，你去干嘛……”
“练刀啊。”顾怀璧听完芙之的话，就好像刚听了隔壁家护卫大爷早餐吃了六个肉包一样。
“小姐，你怎么没反应啊。”芙之差点跺脚了，她觉得小姐最近沉稳了超多，有时候都不像以前那个恣意风发的有时候有点小暴躁的小姐。
“第一，你都没了解过人家姑娘，是套的谁的形象去评判她。”顾怀璧正在束发，“如果那姑娘是君莫亲戚，那就不好玩了。”
“第二，我倾心之人，我却连给朋友的信任都不曾给过他，甚至还未曾像寻常仙友那般信任他。那这辈子还不如和寻常仙友过去喽。”顾怀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地缠上金边飞纹红发带。
第三，最重要的是……顾怀璧在心里说道，失去过一次挚爱，蓦然回首，尘间烦扰不及君半分。
这些吵吵嚷嚷真的不如一个他。
“小姐又在玄乎些什么了……”芙之嘟嘟囔囔地，细致地给顾怀璧整理被子。
以前她放荡不羁向往江湖，
上一世总觉得江湖是药，儿女情长只是药引。
后来发现，和他共品一壶茶是江湖，策马狂奔入世是江湖，砍柴做饭隐居也是江湖。
有他，才是真正无瑕的江湖。
她突然发觉自己这些时日甚傻。想而不告，念而不宣。
顾怀璧一个激灵站起，道：“我得寻他，有甚么能比一次长谈更能解决问题。”
铜镜中的人露出了这些日子第一个笑。明眸皓齿，大方雅致，竟让人移不开脸。
觉察到这边的动静，芙之被子还僵在手里，“小小小姐……你这是干嘛……你还真扛刀去找啊。”
“芙之！”她抓住芙之的双肩，“若是爹不牵连你，那你今日便鸿运当头福星高照可以有立地飞升的机缘了。如果我连累了你，顾某人回来一定向你赔罪。”
接着她忽略芙之连连摇头的拒绝和脸上似乎大难临头的绝望和大写的拒绝，夺门而出。
顺利地(不好意思和平地“引走”了几位弟子)，她骑上马。
她很快就出了西江月。
看着那一个红衣耀眼身影逐渐被扬起的尘土所掩，楼阁上的一位光彩夺目的公子笑中满是戏谑，甚至还有一些容易觉察的……纵容。他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意轩阁。
敲门声力度不大，反正还没把门拍散。
“谁阿。”里头传来一个优雅的声音，待书童开了门后，果真是那位凌云城的那位偏爱风花雪月素爱茶道的少主，林芸，字修远。
“噢，听这拍门声，果然是传说中那位修为高，资质了得的符虎之女。”林芸宝贝地将手中反正就是名匠所制的扇子侧于身后。“顾少主是……来找君相离君兄的？”
见顾怀璧不可置否，他似乎微微有些惊讶：“顾少主难道不知君兄今日便要离意轩阁去往古禅交流茶道？”
“啊，我不知啊，”顾怀璧对上林芸探究的目光，“我是真的不知。所以君莫人呢？”
“罢了罢了，入红尘者，诸多烦恼，我刚为他践行了，听说君兄昨夜不知在何处吹了一两个时辰风，最近又在一直夜里挑灯废寝忘食研究茶道，不知道这身体可否撑得住，”林芸摇摇头，不知在嘲笑谁，道，“月牙渡，快要出发了罢。”
“多谢！！！”顾怀璧跨上马，行过一礼。
地上的尘土又一次扬起，马身上都是灰。
出了城，喧嚣渐渐少了起来。
虽说修剑道者可御剑，但修刀者到了元婴期才可通过起势上天飞行。
她才刚过了结丹期，不想暴露。
月牙渡。
“先生，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书童提醒道。
一袭青衣，一阵茶香，实乃人间仙人，无意间落入尘世。
目光复杂，朝着一座满是人间烟火的城。
“先生，可是在等人，若此人可等，待几月半载回来叙也不迟。”书童说是这么说，心里还在想着意轩阁那只爱吃咸鱼的大白猫。
希望回来不是大胖猫。也希望没被咸死。
“故人从不转身，是果断之人，不愧是符虎之女。”君莫突然道。
前不久她的“与煮茶先生不再相见”。昨日传达的“子时相见后，青山未改，人已陌路。”
再见之时，身边的书童应该道：“先生，这位是含门慕容少夫人顾氏。”
“启程。”君莫似是下了好大决心，轻拂了拂衣袖，道。
看着越来越远的岸，听着木桨拍打出水花的声音。岸边突然出现一个亮得耀眼的蹦蹦跳跳的红点，还冲岸边大声喊了什么。
得知风不变，却知故人来。
念故人之声，未听清有憾。但面对故人，笑可包容一切。
他向岸边招了招手。
阳光微下，照的水面波光粼粼。流水不停歇，一舟上一人青衣，岸上一人红衣，各自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