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凤雪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她策马赶往大理寺告知宫少霆这件事后,他是如何失态的,以前的几年里,不管是少年时的宫少霆,还是如今见面的宫少霆,都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可一听到贺秋雪有事,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头一次聚满了恐惧。
一把擒住了她的衣领,宫少霆情绪很不稳,几乎咬牙朝她威胁道,若是贺秋雪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几乎不敢耽误一刻钟的时间,宫少霆马不停蹄的往那片鬼见愁的林子跑着,更是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直到傍晚,才见他满身污渍,将贺秋雪带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宫少霆模样更渗人些,红眸乍现,里面浸着寒光,死死护着怀里的人,不让人靠近一步。
也是那个时候,欧阳凤雪才真正发现,贺秋雪对于宫少霆,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那是即使拼劲全力,损了自己,亦或是天下人的性命,都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的人啊。
这样,她再比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她这次真的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见她垂着眸子伤神,贺秋雪也没多问,只是皱着眉头将苦涩的汤药悉数灌进嘴里,欧阳凤雪走后的两天,贺秋雪整日窝在东院养伤,可日子过得倒是一点都不枯燥,先是师子瀛带着一颗千年人参来看望,又有白茗每日来找她排忧解难。
有着苓姝的医术,休养了三两天,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伤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却不妨碍她正常行动。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烟雨长衫,贺秋雪任由子月为自己更衣,这几日也不知道宫少霆在忙什么,她在府上养病,竟从没见他来过。
“小姐是要出门吗,可你的伤还没好。”看着贺秋雪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子月眉头稍皱的问着。
贺秋雪嗯了一声,将一支碧翠簪子随意往头上一扎,才慢慢说道:“我去瞧瞧少霆,也不知道他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听她提起宫少霆,子月身形一颤,眸色微垂了几分,劝解道:“小姐的伤还没好,不若过几日再去吧,不然宫大人见你这模样,又该训斥你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口回绝了子月,贺秋雪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朝她证实着自己的确无碍,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荡,她知晓宫少霆的作风,几天都不来看望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
这么想着,她的步子更快了些,一路行至宫府门前,却显得有几分肃杀之气。
推开门走了进去,便见到了管家。管家见到贺秋雪,也是一惊,忙颔首关切道:“小姐的伤可是好了?”
贺秋雪嘴角含笑,朝他点了点头,“我好的差不多了,少霆呢,他可是还在大理寺没有回来?”
问起宫少霆,管家的表情同子月一样,都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少爷他如今正在房里歇息。”
闻言,贺秋雪眉头稍皱,宫少霆向来不贪睡,如今日上三竿,他怎么也不该是在休息。这么想着,她还是朝管家笑了笑,毫不避讳的朝宫少霆的房间走去了。
他的院落格外静谧,小道幽深,两侧种着枝繁叶茂的树,朝里面走着,抬眼看见这树,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推开门扉,贺秋雪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屋子里满是芝兰的香气,除了一张四角梨花桌,和一张床,再也没了其他物识。
简朴却让人觉得清雅,看见床榻上呼吸均匀的宫少霆,贺秋雪动作更轻了些,看来他真的是累了,就连自己闯进了他的房间,他都没有反应。
蹑手蹑脚的朝床榻边靠近,贺秋雪半蹲在一旁,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炯炯有神的凤目紧紧闭着,倒是敛去了几分寒意。
忽然,宫少霆一抬手,死死攥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贺秋雪轻呼一声,便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少霆,是我。”见他眼底泛起一层杀气,贺秋雪忙解释着,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果然,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贺秋雪,凤目中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温柔。
“怎么不好好在府上养伤,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语气低沉,透露着几分宠溺,宫少霆凤眸微眯,上挑着朝她问道:“难道是想我了?”
被他说中了心事,贺秋雪面色微微红晕起来,撇了撇嘴,不在意的道:“只是好奇你这几日再忙些什么罢了,就连夜风这几日也没去将军府。”
一想到子月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练武了,贺秋雪眉头稍皱,夜风是宫少霆给自己的人,如今连他都被召回做事了,宫少霆遇到的案子多么棘手可想而知。
听她问道这个,宫少霆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累。”
声音里的确夹杂着几分疲惫,贺秋雪心疼的看着他,从桌子上倒了杯水,给他端了过来,却不料被衣角拌了一下,整个人栽在了宫少霆身上。
一手杵在他的胸口上,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炽热的体温,便听他闷哼了一声,贺秋雪忙抬起头来,才发现他脸色竟然这么惨白。
额头浸出一层薄汗,薄唇死死的抿着,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贺秋雪见他这幅模样,眉头一拧,扯开了他白色的里衣。
入目的,是一片猩红。
胸膛处挂着白白的绷带,白色绷带上染着血渍,大片大片的血花蔓延开来,妖艳至极。
“这是什么时候弄得,是谁伤的你?”双手微颤着,不敢再次触碰上去,贺秋雪眸色一沉,看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周身戾气再也遮挡不住。
这个样子,像极了前世城墙之下的万箭穿心。
剧烈咳嗽了两声,宫少霆弯着身子,脸色苍白的吓人,却还是强行抬眼看着贺秋雪,对她扬唇轻笑,“不碍事的,只是一些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