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
词义是循环往复,一圈一圈的运转。
如四季之变迁,如天地之运行。
如太阳绕着地球,如周洱绕着傅时一。
周洱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她对傅时一的感情再好不过了。
似是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外号,“傅家兄弟的小尾巴”。原因是,只要有傅时一和傅境一在的地方,周洱一定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的身后。
周洱的母亲傅晚萤和傅时一傅境一兄弟俩的父亲傅正仁是宗亲表兄妹,傅正仁是宗家继承人的嫡子,而傅晚萤虽然是外家生的孩子,但傅晚萤的父亲很受傅家老太太宋葉的喜爱,所以傅晚萤出生时就被傅老太太接到老宅,一直被养在本家。所以,周洱也是从小就同傅时一傅境一一样,在本家出生长大。
那时,对于周洱来说,傅时一和傅境一都是疼爱她的表哥,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记得了,她对傅时一的感情,并不仅仅是亲人那么简单。
可能是从她十六岁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领养时,傅时一在他们经常出没的老电影院里找到离家出走的她,温柔的抱着她,告诉她不要悲伤,就算全世界都是假的,他也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时候。
也或许是十四岁母亲出了车祸,父亲和她失魂落魄的站在手术室门口,听着医生宣布病人抢救无效死亡,傅时一伸出手,大手熨贴着她的掌心,热度传过来温暖了她的时候。
又或许是更早一点的时候,那时,她七岁刚上小学被同班的男孩子欺负,傅时一跑来她的教室,把她护在身后,跟所有人霸气的宣布,周洱是我妹妹,只有我能欺负,谁要是再欺负她,就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总之,傅时一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身披着七彩光环的英雄。
最初她一直不敢承认这份感情,因为是兄妹,她甚至认为自己的喜欢是肮脏的,不堪的,但慢慢的,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欢,那份喜欢就像藤蔓一样在她的身体和血液中生长,后来,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傅家的孩子,难过的同时,更多的竟然是如释重负的庆幸。
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傅时一于她,是毒,是活在她身体和灵魂中的全部,哪怕为了她众叛亲离,她也想与之共度一生。
傅时一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少年如玉,清俊高冷,眉眼如墨,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容貌和家境均是无可挑剔,四岁开始跟名家学钢琴,七岁就拿下国内最高奖项,十二岁就已经在国际展露头脚,不仅如此,功课也是一点不落下,成绩好得出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任何同龄的女性都带着疏离和拒绝,唯独对她这个表妹尤其的温柔照顾,从小学开始傅时一和傅境一就被身边的人戏称为“妹控”。
周洱上高二的时候,傅时一和傅境一已经大三了,那时,周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傅境一和女友元诗雨甜甜的恋情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年,三个人一起来接周洱放学,四人皆是容貌出众,走在路上不免回头率满满。
周洱听见那些高中女生疯狂的议论着傅家兄弟俩有多么的帅气,能做他们女朋友简直太幸福了,她默默的低下头,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第二天到教室,她的死党夏飞鸟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带着浓浓八卦的味道问她,“听说昨天,你小一哥哥来接你了?是不是开心的要死啊?我听二班的在那儿议论,都说你哥帅的不行,她们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周洱心头一紧,她清晰的听见,自己心里的那根弦颤抖的声音,那是她做梦都在幻想的事,但她知道,那也是绝对不会被傅家允许的事情。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低下头翻开作业本,掩盖住自己的落寞,“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那是我表哥。”
“可是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傅阿姨和周叔叔领养的……”夏千鸟的话说到一半,就蓦地不出声了,她看着周洱呆滞的脸叹了口气,“对不起啊,耳朵,我这口无遮拦的,说话不经大脑,你别放在心上。”
周洱回过神,看着面带愧疚的好友,轻轻笑了笑。她知道夏千鸟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要宽慰她,从她一年前知道自己不是傅家亲生的孩子开始到现在,她已经释怀了,“千鸟,就算是那样,以后这种话也别再说了,叫人听了不好。我表哥是傅家的期望,不能因为我给他和傅家抹黑。”
夏千鸟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周洱苍白的小脸,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跟周洱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在她身边的时间那么长,就算小时候看不懂,只觉得周洱的表哥怎么那么喜欢粘着耳朵呢?只要每次有小男生和周洱一起玩,傅时一老是在旁边阴着脸,管东管西的,怪可怕的。
后来长大了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傅时一对周洱的感情,并不是兄妹那么简单,尤其是经历了耳朵十六岁生日那天,她看见的那一幕,夏千鸟更加确定,他一定也像耳朵一样…
爱而不能。
周洱和傅时一一起经历了多少事,她数也数不清。她只知道,自从她记事起,傅时一就一直在她的身边,先是以哥哥的身份,后来,是以爱人的身份,再后来,是以陌生人的身份。
还记得她选择和傅时一分开的时候,傅时一带着一身的伤,在大学的课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拉出教室,猩红着双眼问她,“你不要我了?”
傅时一不敢置信的语气里带着许多的委屈,他无法相信曾经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起牵手走下去的周洱,会在一夜之间就把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否定。
周洱看着傅时一受伤的样子,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万箭穿心,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冷冷的回答着,“阿一,我们就到这儿吧。”
“什么叫做就到这儿?是有人拿我威胁你了?耳朵,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不会退缩,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和我站在一起……”
傅时一仍然不理解,在他看来,只要周洱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么所有的阻碍都不算是阻碍,他是无所不能的傅时一,从小到大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他做不到的,他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就算宗家的长辈说他们是表兄妹不能乱了伦理纲常,那又怎样?周洱根本就不是晚萤姑姑亲生的孩子,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只要他们坚定的选择彼此,总有一天他们会得到而外长辈们的理解,就算有什么困难,他也会为她披荆斩棘,消除一切的障碍。
他紧紧拉住周洱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一点都不敢松开,他怕一松手,周洱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感觉到疼痛,周洱轻轻挣了挣,可傅时一的力道实在太大,她几乎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因为供血不足开始慢慢发凉了,她看着眼前失控的傅时一,说不出来的心酸。
他是傅时一,是傅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著名的钢琴家,未来傅氏集团的继承人,他永远都是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那么高傲的傅时一,何时这么狼狈不堪过?她印象中的他一直是副翩翩贵公子的姿态,从来没有如此的失控过,她说不清此刻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傅时一和她一样,用生命在爱着对方,难过的是,这份沉重的爱,会让傅时一失去一切,她太了解傅时一了,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生活得顺风顺水,他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周洱什么都能接受,就算让她为了傅时一去死也无妨,但她无法容忍的是,傅时一因为她放弃所有,他是最骄傲的傅时一,他是她心中的英雄,他怎么可以被她拖进泥沼呢?
“阿一。”周洱打断他,带着冰冷的语气,眼神里失去了往日望向他时如藏着星星般的光芒,“傅老先生说得对,我们还太小,没有办法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无法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如果我们选择彼此,面对的是亲人的背离,世人的不齿,我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祝福。如果你选择了我,你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许一日两日你会觉得没关系,但一辈子你都要背负着这个污点,你能接受吗?这样的爱情,你不会想要的。你是傅家的继承人,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如果你选择我,你就只能生活在暗处,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你懂吗?”
傅时一没有说话,琥珀色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周洱,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也看穿。良久,他轻轻的笑了一声,“你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太爱我所以才要离开我,是吗?”
周洱一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可是,断了线的泪水却出卖了她的心。聪慧如傅时一,他太了解周洱了,他知道她的一切弱点与软肋,优点与骄傲。
周洱心想,但凡现在她能够强大一点,她也不会选择离开,她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段感情,守护那个骄傲的傅时一。可是她什么也不是,她的养母已经去世了,养父一个月前遭遇车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傅家当她是煞星不认她,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爱他的心,那颗心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并且现在也快要死去了。
“耳朵,我不能理解你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放弃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清楚,如果这一次,你选择来我的世界,那么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是谁阻碍我们,我都会倾尽全力护你周全。但如果你选择离开我,那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傅时一抛下话,定定地看了周洱一眼,她低着头,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从这个角度只堪堪看到她红红的鼻尖,傅时一的脑海中浮现往日她落泪的样子,无论是委屈的,崩溃的,撒娇的还是开心的,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她哭的没有声音,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傅时一再一次意识到,世上女人千万,只有周洱到的眼泪能够如此牵动他的心,她哭,他竟然比她还难过。
可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明明是她不要他的啊!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往那样,摸摸她的头顶,可明明是那么简单又熟悉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僵在了那里,最后他收回了手,牵了牵嘴角,“耳朵,你要相信我。”
说完,在周洱的额角落下轻轻一吻,他转身离开。
周洱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才回过神,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是傅时一传来的消息,简简单单,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看着手机屏幕,周洱控制不住哭出了声音,他那么相信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但她却那么胆小,只想要逃。
就像傅时一说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吗?她应该要相信她的小一哥哥才对,而不是一味的逃离。
她想起还在病床上失去意识的父亲,想起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威胁,握紧了拳头,决定要再勇敢地对抗一次,不过贱命一条,让她离开傅时一,生不如死。
她迅速动了动手指,回复了这条简讯,两个字,“等我。”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
那竟然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