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大家似乎都没有食物,然而每个人多少会默不吭声偷存一点下来,秘密地藏在隐密角落,当然也难得有多。
像江浪和慧慧只剩不到十块饼干。
仅存的这几块饼干慧慧小心地包在塑料袋内,然后谨慎地放在被褥里面。
货柜前面的人,既经已开始连人‘肉都生吞,情势愈益绷紧,每个人都全神防备,什样的状况都可能发生。
即使亲若夫妻的林秀莲和阿坤都在争执,贴得近吵得凶,老互相责怪对方偷食储粮。
他们俩一开始就最省着食用,是储粮最丰的两人。
但是命运攸关为了生存,阿坤可不再让秀莲了,而且不时使强。
两人所处之所在,不断发出撕打争执叫嚣,阿坤一经动手之后,一不顺即随时出手。
秀莲为避免经常挨打,只得躲开,但阿坤找不到她事先分藏的干粮,又哀声求着和她修好。
两人尔虞我诈地周而复始周旋着。
然而紧绷的状态,也渐非以那么样剑拔弩张似地感受着,反而逐渐以松弛、无所谓的样式耗着下去。
因为一日一日饿着下来,人人都已动弹不得了,心思涣散,不再能注意旁人与周遭。
个个在被窝上睡卧,或拳屈腰腹扺御肠胃空虚。
虽是彼此望不见,但确切冷冷地感受着各个人的迟滞与失神。
每个人都守住那一丁点干粮,尽量延搁下去,吃与不吃成为犹疑与非强制的冲动。
身体是不行了,确切觉着拖不下去。
可是意识并未减损或昏噩,知觉与理解好似也不曾消减。
但这是不真确的,因为江浪发觉自己逐渐浮出,飘浮在半空中。
像是从另一个高度来看这里的人与事,甚至也是从旁来观察自己的躯体与感觉。
“人们说魂魄离开身体,会有一段短暂停留期。”
“身体与周遭情境彷佛没变,但是意识已跑离身体,在四围环绕着游荡,会是这样吗?”
江浪心想自己大概是不行了,也许已进入生死临界点,
但又不像,所有意识都还属于己身之内,并没有跳离开,死亡还没到吧!
可是已不再在意,甚么都一样。食物、饼干与饥饿都不再有感觉。
“难道魂灵离身最先的感应就是綪绪消失,所有的物与事都与己不相干?”
离荡飘忽的感应似乎确实是在冷眼旁观,事不干己的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干江浪的事了。
柜里无论怎样的愁忧,无奈,甚至哭,或者挣扎与焦灼地等待都远离了江浪。
等待不在,痛楚不在,饥馑恐慌也不在,贪婪希冀还是渴望都不在了。
然而江浪仍然关注地看住陈慧慧,江浪企求她,她一定得撑下去。
她是江浪全部意志与关注的所在,江浪要继续占住这虚无缥缈…只为她…
回忆与臆想充塞脑际,逝去的岁月,如同一幕幕不时断了电流,但立即跳接到另一画面的无声影片。
片断接着片断不息地呈现面前,曾经惊惶失措与怡愉快乐的时刻,此刻都同样是无感的片断。
没有一丝伤感或动容,没有惋惜,也不会如往常刻意地追求欢笑,更无从回避不痛快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