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的雨水很多,这倒是省去了很多事儿,免去了大家冒着盛夏的酷暑再到热得不再热的玉米地里去浇地。
看来今年的秋收是一个好收成。
老燕这次出差持续了七天之久。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回来的时候十分高调地招摇过市,好像只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回来一样!
怎么回事儿?
原来他这次回来不是骑着自行车,而是驾着马车回来的。马车上套着一头骡子,它脖子上戴了一个大大地项圈儿,上面缀满了从小到大一圈儿的铜铃,一走就叮当叮当地响个不停。
马车左右两个车厢小把上分别系着一匹马,其中左边的那匹马肚子特别大。
“老燕这是要搬家到蒙古去放牧啊?弄了这么多的开口的物件!”栓子刚好在村东头遇到,笑着打趣道。
“哪里啊,人家老燕是要开马场啊,看那匹肚子大的,怀着崽儿吧?不玩车了改玩马了?”坐在栓子后支架上的舒勇也接口到。
“你们知道啥,这是燕家人口不兴旺,所以要买几个活口凑数,产粪高呗!是不是老燕,我没说错吧?这要是在生产队的话,你家分的口粮肯定够吃了。”这句话特别地刺耳,因为说这句话的熊家强。
还有一些好事者说着不同的话,但老燕一率都是微笑着回应。
虽然降噪了些,但他并不放在心上。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哉!
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因为是大马车,后面还有两头马,所以他们近不得身,而老燕也不便从车上下来。
老燕直接把车赶进了家门,然后把两匹马解下来系到院中的一棵树上,再把马车调整了一下方向,直接把后尾对准了西屋门,和燕冲妈外回燕冲一起先把自行车和大铡刀搬下来,再解了绳子把那个笨重的石槽卸下来,找来几根很粗的杠子,终于把石槽安好。
三个人累得是满头大汗。
因为西屋已经提前作了改造,所以这三头牲口到里面特别合适,不,应该说特别宽敞。
这三个大家伙很显然对这个新家感到很满意,伸出长长地舌头把这个石槽上上下下舔了个遍。
燕冲老妈提了一大桶水过来,三个庞然大物依次喝了半桶,满意的卧在了地上。
从此燕冲有了一份有趣的工作——放马!
他会把那匹马拉到一截半人高的墙边,紧接着自己爬上墙,再骑上那匹马,然后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一拍马的屁股,那马就听话地开始奔跑。
很快,他的小伙伴们也一起来参与到放马的大军中来。
也许在那个缺乏玩具的年代,这是孩子们最顶尖的娱乐了吧。
不过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转眼到了八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初中开学的日子。
由于前天商量好的,所以老燕就挨门去从他们的家中把他们的行礼和面袋装上车,和燕冲一起向洪安镇中学走去。
由于郑老师还要在小学主持工作以及招生,所以把郑洁委托给老燕一起送过去。
郑洁理所当然的和燕冲坐在了一起,而其他的学生则由家长带着先行报道去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十几里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匆匆地走过。
洪安镇中学是镇里唯一的一所重点初中,招生的范围是全乡每个自然村的学生。
说得是每个村,但实际上每个村能有三五个就不错了,就像这次燕家庄一下去了八个的,是很牛X的存在了。
说白了,就是择优录取。
毕竟那时候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
而那些没有考上的学生则要去“联中”上。
所谓的“联中”,就是几个村合在一起自己办个初中,当然了,师资力量和教学质量是没法去跟正规军去比的。
当燕冲他们到学校的时候,金一章、未明新等他们已经完成了报道、入班等手绪,只等他们到来后把面换成粮票,再把被褥放进寝室,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那时的学校不像现在可以用钱结算的,所以比较麻烦。老燕先和他们一起把面兑成了粮票,才把马车栓到一棵树上,带着燕冲和郑洁进行报道,然后入班认教室。
燕冲的郑洁居然分到了一个班!
最后,老燕带着燕冲和郑洁把被褥在寝室铺好,这算是完成了家长所能做得所有的事儿。
燕冲和郑洁一起把老燕送到学校外,看看老燕消失上路的尽头这才回来。
踏入中学的门槛,大家对一切都是充满了好奇。
首先学校是寄宿制的,这对刚满十一岁的孩子们来说是个全新的领域。
以前在家每天也就起床后叠一下自己的被子就行,而现在他不得不搞好自己的全套内务。整整齐齐叠好被子,还得把褥子和床单铺展,码齐,枕头放在规定的地方。并且时刻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被“老羊”给啃了。
谁是“老羊”?为何啃被子?
其实“老羊”本是老杨,是燕冲和郑洁的班主任。传说是转业军人出身,教语文,四十多岁,说话带京腔,爱唱京剧,但普通话很好。
所说是这所学校语文教得最好的老师,而且在历届初三毕业班中,他所带的班级往往是送学生最多的班级。
所以他也是最受家长爱戴和学生尊敬的老师之一。
只是关于这个“老羊”雅号的来历,还是有一个故事的。
传说有天晚上有两个社会小青年到校园内找事儿,被老杨给发现了。
老杨大吼一声;“小崽子,你们要干什么?哪里逃?”如果这时直接扑上去,定能将两人扑番在地,活捉归案。
但他先来了个稍息、立整之后再喊一声“目标,两个小崽子,跑-步-走!
当老杨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两个社会青年已经翻过后操场的墙头逃跑了!
老杨直奔到两个青年跳墙的地方,左脚踏墙、右脚跟上、伸两手抓住墙头就要翻越,动作一气哈成且流畅优美,一时赢得一起追过来的许多学生的阵阵喝彩!
尤其是他所带班的学生,甚至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但意外发生了——老杨两手抓得是一块活砖,这让老杨始料不及,直挺挺的从墙上摔下来!
眼看就要一个仰八叉摔倒在地!
只见他就像猫一样在空中硬生生的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杨老师,你真得好牛X!
他灵敏的反应即将迎来同学们新一轮的超强的喝彩,但意外再一次发生了。
最先着地的两脚由于受力面积太小而不稳,前身也跟着向地上砸去。
他的反应再次刷新了大家的三观,两只手马上伸出来,硬硬地支撑在了身前来捍卫身上洁净衣服最后的尊严。
但意外再次降临,他两手由于地面潮湿原因一下子分开滑了出去,这下他的上身终于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并且啃了一嘴的泥和草。
这下让这群刚刚还为他的精彩表演喝彩的的同学们尴尬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过也只是瞬间,然后大家就再也忍不住的放开了大笑起来。
从此,老杨就变成了老羊,老羊做得每一动作都和“啃”挂上了钩。
“再不完成作业,小心老羊啃你!”,“扫不净地,老羊不啃你个满脸花才怪!”
到后来,大家干脆直接叫“老啃”了!
当然了,还有相当一批人还是坚持喊“老羊”,具体喊那一个的更多一些,也没有人作具体的统计。
话虽这样说,但实际上老啃还是挺和蔼的。
第一节课没什么具体的内家,老啃很认真很严肃地给大家读了《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并详细地给大家作了注释。
然后再用了半节课的时间调整了一下座位。
这次燕冲居然和郑洁又是同桌!
缘分啊!
第二节课应该说是自习课,因为没有具体的老师来主持,一会儿来一个老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就是另一个老师上场,大家就这样走马灯似的走了一遍之后,上午的课就这样结束了。
只是老师的名字大家一个都没有记住,只能一看是这位老师的轮廓,大家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再看看那个老师的画像,然后再无比肯定的说这是我们的生物老师!
到底是教生物的老师还是老师是一个生物?还是老师根本就教了一群生物?
没有人真正明白。
好绕啊!
没想到中学与小学的差别这么大!
在小学的时候是一个老师包班,顶多到了四、五年级的时候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数学老师。
真得让大家一时半会儿还不熊适应呢。
不过好在马上就要下课吃饭了。
一上午只上两节课?
别开玩笑了,前两节学生报道,后两节上课。
终于熬到了下课,大家拿着吃饭的家伙一涌而出,朝学校食堂奔涌而去。
等燕冲跑到食堂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五十多人了。
当然了,男女各一队,而郑洁稍微好点,在女生在还是居前十位的,让燕冲羡慕得不行。
“要不我给你捎一碗吧?”燕冲看郑洁的口型应该就是这句话了。
燕冲摇了摇头,这大大庭广众之下的,好像我们关系很特殊一样。
终于轮到了燕冲,食堂的胖师傅用漏勺“啪”地给他的钢碗里扣了一勺软得快成粥的面条,燕冲皱了皱鼻子,跟着前面的人朝加菜的地方去。
同样,加菜的高个师傅一勺扣下来,燕冲就发现自己的碗里凭空多出了些菜汤,上面漂着稀疏地几片菜叶!
这是给人吃的吗?
燕冲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一人只能加一勺菜!”司务长老刘大喊了一声,算是给这群菜鸟们说一下规矩。
燕冲边走边用筷子调了一下,吃了一口,真特么的淡,一点盐味都没有。
你们炒菜都不尝的吗?
对了,对不起,不是炒的菜,确切的说应该是煮得菜,然后里面再加上一小锅炒菜。
这样看起来大锅菜表面漂着一层油,看得让人也是挺有食欲的,但到碗里可就不一样了。
燕冲将要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再次转身混入到刚捞好面条儿的那拨人之中,再到高个师傅那里伸碗过去,高个师傅就又给加了一勺菜。
这回还好,里面居然有半勺菜。
原来饭还是可以这样吃的!
以后记住了。
看来做人还真得不能太老实的。
下午第一节正好是语文课,老啃领了一帮人把书搬过来,给大家发了书,于是开始上课。
可能是发书耽误了时间吧,铃声响过了好久老啃还在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着《白杨礼赞》。
这时燕冲前面的一个张书魁的学生高高地举起了手,老啃慢慢地把眼抬起来。
“这位同学好像有问题,来,说一下哪儿不明白?”
张书魁马上站起来,“老师,上午你不是给我们说过钟声就是命令吗?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好几分钟了!”
他的问题马上引起大家高度共鸣。
只差一点儿就要鼓掌示意了。
是啊,我这里还有一泡尿等着钟声的命令呢!
“对,老师是这样说过。但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们是人,不可以作钟声的奴隶!”
“我——擦!”
老啃的妙语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只是他还没有下课的时候上课铃和历史老师同时走进了教室。
唉,我的天啊!
第一天上课就是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认真得大汗淋漓,那汗水从腰下成股的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所说里面有百分这零点零三的尿素成分。
晚饭是米饭。
燕冲买了两个馒头一碗饭,一小份菜,跟着同班的张书魁等同学一起到离食堂不远的球台边。
“我的天,你看碗里有什么?”张书魁大声喊叫了一声。
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燕冲低头一看,啊,我的天!
这小米稀饭里还充满了白色的小米虫!
这种恐怖的场面让大家集体干呕起来。
这时正好一大拨初三学生过来,很鄙视了大家一番,然后就在大家惊奇的目光里,把整碗的饭倒进了肚子里!
这才正真是刷新了大家的三观!
“没事儿,到后天就好了!”初三的学长们很自豪地给大家传授着经验!
“你是说到后天就会用一批好的没虫的小米来做饭了?”张书魁惊奇地问,“那他们为啥不在今天或明天换呢?”
“啊,这个啊,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我没有说人家要换米,我是说到后天你们就会适应这样的生活,甚至还会爱上这咱营养丰富的米虫汤!毕竟还会见到肉星儿,是吧?”
果然是初三的学长,有见地!
但要我现在就把这汤给喝下去么,哪怎么可能!!!
除非饿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