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往日欺男霸女的纨绔今日都不见了踪影,街面冷清,少有行人。
因为二月二十六这一天,是先皇的大忌,原本以大晋祖制,旧皇驾崩后只发一次国祭,其他一切祭祀都是在宫中完成的,唯有太祖皇帝得以享流年国祭。
但是前永历皇帝太特殊,他即位四十二年,除等大宝时十六岁,却已是山河将倾,于内起义不断,外戚弄权,于外列国虎视眈眈。但他却在二十年间,分封宗藩对抗世家,镇压起义,生生扼住了大晋江陷之势。
所以先帝驾崩之后,晋帝在不违背祖制之下批下了“宗祭”二字,百官见合情合理也未加阻拦!
往年,先皇宗祭都是放在宗庙进行的,可是今年晋帝临时变动改在了皇家别苑。
羽林禁卫在前开路,皇帝的御撵紧跟其后,四位颇有名将之称的宗卫随行,陪侍在侧的是太子元谪与三皇子元祁。往后则是诸皇子与宗藩,浩浩荡荡近百人。
永历皇帝三代之内的宗亲并不多,若换之是了太祖皇帝的国忌,那一场盛大的典礼,光是入籍的宗亲就得数万。
令人不解的是刚刚经历的刺杀似乎没有在这群人中掀起任何的波澜,仅仅有一卫羽林随行。(注:一卫约为5600人)
晋帝给百官的说法是,怕金戈之气太重,冲撞了先帝阴灵
说法有些牵强!
东岩坊中干道街角站着的那个红衣女子眺望着远去的队伍,若有所思。
这时,身后店铺里出来个跑堂,看着她道,“不当东西就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她回头一看,“李记当铺”的招牌熠熠生辉!
“当,我怎么不当了!”
女子从取下了背上的苗刀,“我当这个!”
跑堂年龄二十来岁,却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眼看着衣裳也不是凡品的姑娘感慨道,“哎,江湖难混呀。”
女子冲着他委屈道,“是呀,太难混了,我都两天没有吃饭了,要不小哥借我几两银子吃顿饭?”
跑堂冲着他腼腆笑道,“哎,以姑娘的身份我这一个月的二两银子能吃个什么,我看你这兵器就不错,进来当个百八十两吃顿好的才配得上身份。来,请进!”
女子白了他一眼,一手捋着脑后的辫子终究是踏入了当铺,“请你们老板来,我这刀可不便宜。”
跑堂低头哈腰道,“好,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在铺子前堂的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端到鼻前轻嗅,“武夷山的大红袍,这破铺子给客人喝这个?”
转眼瞅了瞅木板已经掉漆的窗口和当柜,不禁有了笑意,喃喃道,“有点意思!”
“什么事姑娘这么开心。”
当柜旁的小门被推开,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正是那个“跑堂”!
不过现在他换掉了之前的蓝襟短衫,穿了身棕色的宽的长跑,袖子还往上挽着,样子有些滑稽!
女子有些诧异,“掌柜呢?”
他笑道,“不瞒姑娘,便是在下!”
“那你刚才……”
“做跑堂的活就得穿跑堂的衣服,这世上之事皆有定数,欲劳其事,先尽其心嘛!”青年笑嘻嘻道!
女子有些无语,“所以你就给自己开了二两银子的月俸,对自己都这么抠?”
“唉,长安居,大不易!鄙人张梦白,还不知姑娘芳名,这兵器是死当,还是活当?”
“在下赵刈,活当一月,刀是无尽海寒铁百炼而成,做价几何?”
他接过拔刀出鞘,寒光乍现,云纹天成,两指弹在锋刃,竟然碰出了干戈相撞的脆响蜂鸣,“好刀,作价两千两纹银,一月赎当票两千五百两如何?”
赵刈思量了许久,噘着嘴道,“你怎么不去抢,一个月要五百两银子?”
“姑娘,你这样想,这五百两银子我可大多要花在你这刀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敢就这么放在铺子里吗,当然又请人保护。这请人又有讲究,一是要武功高,能守住货,二是要人品好,不会监守自盗,这样的人好找吗?不好找,五百两真心不贵!”
张梦白一串话说下来嗓子又点发干,走到桌前正准备倒杯茶,却发现有个空茶杯放在桌上,转头疑问道,“你动了茶杯?”
赵刈点了点头,“你放在那里不就是给客人喝的嘛!”
“谁说的,客人喝的在那边。”张梦白抬手指向正对个个缺褪用木板撑着的破桌。
上面放了个陶瓷壶,盖子还缺了一角,茶杯更是怕端起来割嘴。
他却一脸肝疼的咬了咬牙,“算了,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子上给你算五两啦,一个月后两千五百两零五两,同意的话就签当票吧!”
张梦白从袖里摸出来两张宣纸,另一只袖子里掏出笔来,然后又变戏法般的在袖子里拿出了快拳头大的石砚,中凹有墨,点了两点,倏忽间笔走龙蛇,两张当票就被写了出来!
赵刈没有拒绝也没答应,“刚刚听你说这刀的确是贵重点了啊,我收回刚才的话,五百两不贵。但是我很好奇,你要是收了刀,要请谁来保护?”
而后张梦白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扭捏,“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个高……”
他那个“手”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赵刈一拳瞅准了面门砸了过去,夺过手中长刀就往出走,“本姑娘不当了……你是个骗子……”
张梦白袖子一抹鼻血,大喝道,“姑娘请留步!”
大步上前拽住赵刈的袖子,义正言辞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在下也是个高明的掌柜,此种奥秘怎么能透漏呢?”
赵刈白了他一眼,“作价两千二百两,活当票两千五说痛快话!”
张梦白迟疑了下,眼见者她就要转身,直接一口答应下来,“做了,不过五两银子你要给我!”
赵刈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抠!”
张梦白咬定青山不放松,幽怨道,“一码归一码,该省省,该花花!”
她竟被噎得无言以对,“呵呵,你说了算!”
然后当票就以出两千两百两,归两千五百零五两拟下,赵刈揣着大通钱庄的银票满心欢喜。
便在她趁着他收封兵器准备出门时,他却又喊道,“姑娘请留步!”
“又怎么了!”
张梦白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不瞒姑娘说,鄙人自小精修《麻衣神相》,我观姑娘此去恐有牢狱之灾!”
赵刈闻言莞尔一笑,“那依张老神仙的意思怎么才能破灾?”
他皱眉喃喃道,“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赵刈突如其来的一脚将张梦白踹倒在地,然后转身就跑!
后者扶墙而起却是喃喃道,“神气什么,还不是得回来!”
……………………
陈御使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好官,身居言官要职,不谓权贵。曾经为一佃户,而上书弹劾宁安侯府公子当街纵马伤人等等十二条大罪。而且出身寒门,为官清廉……
所以陈御使一家六口还租房住在东岩坊的后巷!
此时,陈府却突然传出了惊呼,“救命,救命……”
乍响乍去,门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哐啷!
门槛底,血浸如碎石尘灰中迅速干涸,在阳光下凝成妖异的红。
听到叫喊的邻居开门出门去瞧,却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抹腥红,他壮着胆子去推了木门,然后就看到一具穿着官服无头尸体扑通一声载倒在内!
血液这下宛若决了堤的溪水倒流进庭院……
推门的三十来岁的汉子竟然被吓的坐在了地上,浑身发凉!
因为他就在一旁看到了个脑袋。
那颗脑袋正是张御使的……
陈御使满门被杀,这种案子京兆尹府是没资格查的,得交由六扇门。
京城中,前日里有人刺杀右相,昨日里有人刺杀太子。相比之下,死个御使的案子就有些不够看头了。
可是这次的刺客在内室里却留了字,毛笔沾血写在书房桌上的宣纸上:杀人者,赵刈!
陈御使一家六口被杀的干净,现场除了发现了一柄苗刀,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前来查案的那个金章捕快一瞅莫展之际时,手下却有了新发现!
六巨尸体分布是,陈御使尸首分离在门口,其夫人在外院,三个儿子在书房,女儿在闺房。
除却陈御使的脑袋被人斩了下来,余下五人都是被一刀划断了动脉致死!
但是她女儿闺房的门却没有推碰的痕迹。
金章捕快迅速的在随身而带的小本上记录推测:凶手可能与死者相识相识,而且还相当熟悉。
拒邻居所说,他是听到陈御使叫声立马就出来的,而他出来后推门,陈御使已经死了,她夫人也倒在地人,头向内庭门口。
经探查,尸体都是自然倒向,除了陈御使后来被邻居不小心移动。
可以推测,凶手是在杀了陈御史之后被他夫人看见,接着一刀封喉。
而陈御使女儿的闺房位置很特殊,不论是外庭还是书房叫喊他都有能听见。所以,如果陈御使死在女儿之前,一个弱女子极度惊吓之下肯定第一意识就是去关门!
门完好,没有推撞痕迹,所以凶手第一时间杀的是女儿,而能轻易的进入女儿家闺房没有遭到拒绝,那只能是熟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