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院中的杏花透过高墙探出枝丫来,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各占一半,随风瑟瑟而摇,宛若灵动的少女。
礼部侍郎一路将许渊送到了驿馆门口,客气道。
“那么后日出发前往鹊山狩猎,驿馆会为您备好马车。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只管提,下官能替您解决的绝不含糊。”
“让您费心了。”许渊含笑道。
“分内之事罢了。”对方也是一笑“礼部之中还有事务要处理,下官便先行一步,若是有事,您可直接同驿馆的管事吩咐。”
许渊微微颔首——“您请便。”
对方俯身执一礼,便转身上了马车。
许渊身后跟着两个辽人随从冲那人行了一个辽国随礼,看着那个礼部侍郎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回过身来往驿馆内走去。
只是许渊还没走几步,便看到苏柒向外走来,往下望去,只见一个小萝卜头黏在她的腿边,小手揪着她的裙摆,迈着小步子紧紧跟着她。
许渊脚步一顿,笑了出来——“这是要去哪啊?”
“正巧你回来了,”苏柒看到他眼眸一亮,弯腰抱起小萝卜往他怀里一放。“我要出门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帮我看他一下可以吗?”
李明阳小朋友被许渊接住一时还有点懵,听到苏柒的话,嘴巴一瘪就想要哭出来。
“哎哎哎,不许哭。”苏柒将手指抵在他的唇间,打着商量。“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你乖乖听话。”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能听懂一些大人的意思,李明阳虽然不爱开口说话,但听到了糖葫芦还是眨了眨眼睛,听话的止住了哭。
“阿娘。”稚嫩的喊了她一声,苏柒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乖,听阿伯的话。”
许渊也适时的拿出玉佩逗了逗他,看了眼苏柒身后,道。
“怎么不带下人?”
“就去一趟胭脂坊,不至于要人跟着。”苏柒说着,试探的往外面走了两步,见李明阳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许渊逗他的玉佩上,便冲许渊挥了挥手,自己在李明阳回头之前跑了。
许渊笑着摇了摇头,抱着明阳小朋友转身入了院中。
这厢苏柒往集市里走进,路过百里街的临巷,黛色的裙摆拂过春风,月白的披帛转角而过,拂落了一个摊子上的素扇。
“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苏柒脚步一顿,回身捡起了素扇,放回小摊上。
“不好意思啊,扇子好像脏了,我赔你钱吧。”
“姑娘有心了,”摊主是个面相和善的人,闻言有些为难,想了想道——“收你个本儿吧,给个三文二钱就成。”
苏柒笑了笑,摸出钱袋,倒出钱来一看,爽快的付了——“左右是我的错,这儿有四文三钱,全给您吧。”
“哎呦,”摊主笑开了眉眼,看了看一旁的路人无人看来,便从摊子底下抽出了一把黑柄扇子,和那把素扇一并递了过去。
“那这样吧,这个扇子画的不是大伙喜欢的款,卖不出去,就搭给姑娘了。”
苏柒接过那两柄扇子,抬眸看了一眼那个摊主,目光相对了一下,摊主笑的看不出破绽,而苏柒也弯了弯眉眼,垂眸道谢。
转身而去,并无人在意。
一路走到了百里街上,人来人往间,也无人注意苏柒这个不起眼的姑娘。
她这才低眸,展开了手中的黑柄扇子,扇面上绘着一只山间猛虎,背景的山后,布满了黑色的暗纹,乍一看似乎是与老虎头上黑色的王字交相呼应,这样有些别致的扇画,着实不好画。
而苏柒则伸出了纤指,描绘着图画上的暗纹,一笔一划的走完。
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又是靖王府……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呼出来,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苏夫人?”
苏柒闻声望去,只见欢喜跑来的——兰溪。身后还有牵着堆着许多东西的靖王府小厮。
“……”苏柒想,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就说我没认错,真的是夫人!”
兰溪一边兴奋的对小厮说,话语间就跑到了苏柒面前,眼中还有些湿润。
“夫人!”
苏柒故意表现出了一副诧异的神色:“姑娘认错人了吧。”
“啊?”兰溪疑惑的眨了眨眼,苏柒向她一颔首,转身离去。
“不是……”兰溪还想喊住苏柒,却见她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她顿时迟疑了起来,回头看向拉着车才走到面前的小厮,疑惑的指了指走远了的背影。
“我认错了吗?”
小厮:“……”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于是回去之后,兰溪一直在思考这个事情,管家忠叔多次点她,得知了兰溪心不在焉的根本原因,当日晚上,靖王李暄便也知道了兰溪在街上见过苏柒的事情。
这且是后话。
苏柒将两把扇子随手赠给街角的乞丐,便回到驿馆。
老远的便听到李明阳的大嗓门,哭唧唧的喊着阿娘。当她踏进了门,就见许渊一脸发愁的样子,对着坐在桌子上哭的李明阳小朋友。
“阿娘唔……”苏柒还没出声,看见她的小朋友伸着手哭的更委屈了。“不要不明明……”
“怎么会不要明阳了呢?”苏柒上前抱起他,李明阳小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襟,一时哭的停不下来。
“你可算回来了。”许渊揉了揉太阳穴,“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想办法带他出去找你了。”
苏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趣他“这不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吗?”
许渊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外面驿馆的人走了进来,对他们行了一礼。
“祭祀大人,刑部有人来,想问您使团一些事情。”
许渊有些疑惑,却还是伸了伸手——“请。”
刚哄住李明阳眼泪的苏柒手臂一顿,便退到了一旁。
从院外走进来一队穿着刑部服饰的侍卫,为首之人长相平平,身姿矫健,一看便是功夫很好的人。
而这人一进来,深沉的目光便锁在了苏柒的身上。
他认得苏柒,苏柒自然也认得他。曾经只有一面之缘,却间接使她细作身份暴露的更彻底的一个人,当日下刑部大狱也未曾相见,没想到竟然在此遇到
“在下刑部侍卫统领兼督捕长使陆沉,奉命调查一桩命案,不得已打扰贵使团,还请祭祀大人见谅。”陆沉拿出刑部的腰牌,亮给了许渊看,紧接着鹰目扫向了苏柒的方向,口中道。
“贵使团到达君仪当日,燕卓侯的马车路过吏部大门,请问贵使团之中,有没有人见到过。”
许渊闻言微微一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苏柒,道。
“陆统领,当日我等入宫去了,并未见到燕卓侯的马车。”
“祭祀大人,在下当然知道您入宫了。”陆沉道,旋即话锋一转。
“但是很巧的是,在下入院之时问过您使团的一个人,他说他见到您随行的那位带着孩子的姑娘和一位男子攀谈了一二,而那男子走时上了一辆马车,经询问特征,正是燕卓侯的马车。”
话落,他看向了苏柒,声音低哑,且掷地铿锵。
“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了,还请您随我们去刑部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