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站在李暄身后低声汇报着,苏柒端端正正的跪在大殿的堂下,背脊挺立,抬眸看着那个坐在堂上的人。
不得不说,穿着月华白衣的李暄,真的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眼眸深邃的看不出神情时,更是让人有一种望尘莫及之感。
李暄听完之后轻笑了一声,看向苏柒。
“你们退下吧。”
“是。”高朗应声带着殿中的人鱼贯而出。
直到殿中只剩下了李暄和苏柒。
“其实本王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他拢了拢袖口,轻声缓慢道。
“他总喜欢唤你宁宁,对吗?”
在“宁宁”二字从李暄口中被说出来的时候,苏柒的身躯一僵。
她没有回答,依然垂眸跪在那里。
李暄起身走了下来,步履一下一下,行至苏柒面前,俯身蹲了下来。白衣落了一地。
修长的指尖挑起下颌,苏柒顺从的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她的眼眸里一改往日的天真无忧,尽是颓丧之色,表情平静,与之前判若两人。
此时她的眼睛里,毫无星光。
“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吗?宁宁?”李暄轻声问她。
闻言眼眶里瞬间升起了雾气,“吧嗒”一声,泪落在了李暄的手指上。
“哭什么?”李暄像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唇角抑不住的上扬,“这般听不得这个名字啊。”
苏柒轻轻吸了吸气,开口回答了他一句话。
“李暄,把我送进刑部吧。”
这个男人太耀眼,也太危险了。他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直击人心的话。
她宁可去面对刑部最可怕的刑法。
李暄摇了摇头,丝毫不在乎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只道。
“还没有找到证据呢,宁宁急什么?”
闻言苏柒一下子抓住了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用尽力气。
她不曾习武,这点力度对于李暄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方轻松的反手将她还在打颤的纤指拢在自己手心,宛如风过月梢的声音,轻柔而又让人几乎不可抗拒,引诱道。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和我做交易?”苏柒看向他,满眼的不可思议。片刻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问道。
“什么交易?”
“我想知道你关于你主子的一些事情,你知道多少,想说多少,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李暄抚着她的指节,淡淡道。
“只有一点,不要让你的主子知道。”
苏柒收回自己的手,身子微微靠后,想与他保持一个距离,道。
“你想让我背叛他?”
“我想让你活下去。”李暄笑了,“当然,活下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李弘承已经对苏柒动了杀意,如果她不答应李暄,唯一的结果就只有进刑部大牢,被动的吐出自己知道的东西,亦或者被万般刑法折磨下,生死由天。
“好,我答应你。”苏柒眨了眨眼眸,方才被泪水顷染后略微泛红的眼底深处,浅浅的迎着一片光亮。
不如星辰耀眼,却温软浅显。
“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殿下无论如何,都保我活下去。”
————
遥远的记忆里,那个在延绵细雨中,跪在养父母墓前的小姑娘,穿着破破的衣衫,被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唏嘘可怜。
直到一把油纸伞打在她的头顶上,小姑娘抬起头,哭红了的眼睛看什么都不真切,模模糊糊的。
少年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问她。
“你想要什么?”
小姑娘看向二老的坟土在雨中湿润,想了半天,轻声道。
“我只想活下去。”
————
燕宫,深夜。
雕梁画栋的大殿中,自梁王府的喜宴上回来之后,李弘承便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一旁伺候的宫人们更是寒蝉若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雕花香炉缓缓升起青烟,飘在少年燕君的身侧周围,清香静心。
一柄重刀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只听外面的李遗道。
“君上,靖王从中阻拦,属下没有得手。”
闻言,李弘承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郁狠厉,伸手“砰”的一声砸碎了面前的茶盏。
殿内的宫人吓得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茶水溅到了白色的衣摆上,碎片更是落了一地。李弘承死死盯着那块茶渍,压着怒火轻声问。
“人现在在哪?”
李遗答:“靖王府。”
李弘承点了点头,“好……好得很。给孤盯住了,孤倒要看看,兄长要怎么护着她!”
话落,李弘承一脚踢落了香炉,恶狠狠的看向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冷声道。
“都不长眼吗?”
宫人们连忙慌乱的手脚并用爬过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是……是!君上息怒!”
袖中握紧了拳头,李弘承面上更显冷漠之色,也懒得看着这些人颤颤巍巍的手都伸不利索的样子,甩袖走了出去。
宫女掌着灯走在前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仔细的端着自己手里的宫灯,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罚是轻的,万一惹怒了这少年君王,一家老小都不够死上几回的。
李弘承气呼呼的往御花园里走,也不知要去哪,就是瞎逛。
“找到了么?”一声细细的女声问道。
李弘承这才注意到前面有个女子端着烛台,低头替宫女照着脚下,而宫女弯着腰都快趴到地上了,不知道在寻什么东西。
“君上,是暮日斋的魏良人。”身后跟着的内侍主管张平连忙对李弘承低声道。
话毕,立刻又对着女子的方向喊道,“大胆!见到君上还不快行礼!”
女子这才带着宫女慌忙跑了过来,一袭紫色纱裙,长发挽着云鬓,毫无发饰,却有着纤细灵动之姿。
柳叶弯眉,薄唇微红,额前一颗美人痣,这人便是之前和苏柒一起从周国来的美人。
魏秋月。
“惊扰了君上,秋月罪该万死。”
魏秋月容貌出色,黛眉下一双盈盈水眸,说话慢声细语,性格又温柔。当日就惹得李弘承多看了几眼。
在人前的李弘承总是不自觉的收敛情绪,显示一副仁君之姿。
此时自然是上前亲手扶起了魏秋月,“不妨事,这么晚了,是在找些什么吗?”
“一只碧螺簪,很重要的。”魏秋月小声说着,柔柔的眼中满是懊悔,“若是妾今日去内务府小心一些,就不会弄丢了。”
闻言李弘承则是抓到另一个重点,“你自己去内务府?”
说着,他扶着魏秋月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道,却引起女子的一声痛呼。
“怎么了?”李弘承连忙松开手,撩开了魏秋月的袖口。
只见袖口内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尽是道道发红发紫的细细鞭痕,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景。
“君上,”魏秋月小声唤道,“妾不痛的。”
“怎么回事?”李弘承看向魏秋月,实则是在问内侍主管张平。
“这……”张平还没说,魏秋月便先开了口解释。
“是妾们自周国而来,不懂礼数冲撞了内务府的嬷嬷,自己讨罚,不怪他们。”
她柔声说着,听到李弘承耳朵里,自然理解成了是内务府的嬷嬷看不起这些周国献上的人,仗势欺人,更是怠慢打骂。
“岂有此理!”李弘承看向张平,淡淡道“给孤查清楚都是哪些狗奴才,一律杖毙。”
张平忙不失地的应了。
而李弘承则拉着魏秋月的手往自己寝宫里走去。
“孤带你上药,下次这种狗奴才可不许憋着不说。”
“是,谢君上。”魏秋月随着李弘承落半步在后,垂眸乖巧应下,烛火晃动时,无人注意她唇畔的笑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