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元才情出众学富五车,朕方才听其文章,颇有金石之声,不知爱卿认为,哪里不妥?”朱由崧看着钱谦益的眼神有些冰冷起来。
“陛下,微臣对于钟会元的才华没有怀疑,不过微臣认为,这等只会奉君媚上的人若是点了状元,恐怕引来官场的效仿,届时吏治败坏,恐危及社稷,望陛下万万深思。”钱谦益毫不畏惧的迎上朱由崧的眼睛,好似一名忠心的老臣在苦苦的劝诫着君王。
“若不是他历史上投清,或许我还就信了,现在装的这模样,还不是为了党同伐异。”朱由崧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顿。
却是先不理钱谦益,转头望向马士英“马爱卿,朕认为陈诗平为人方正贤良,腹有诗书,点为傍眼爱卿如何?”朱由崧略带笑意的问道。
陈诗平乃是马士英的学生,在场的都是政治老狐狸了,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钱谦益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但还是梗着脖子坚持着。不管怎么样,依靠士林清议支持的钱谦益都是得反对钟绾妤来成全风骨的。
但本质上依靠兵威成气候的马士英就不一样了,只见他略一思索,便粲然一笑“全凭陛下做主。”
“至于钟会元之事,暂且搁置,明日再议,诸位爱卿请回吧。”出人意料的是朱由崧并没有穷追猛打的强行点钟绾妤为状元,只摆了摆手让诸臣退下。
马车上的钱谦益正扶着额,闭眼思考着,刚刚殿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般掠过。
“陛下就算与马士英暂时结盟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他动我,就不怕整个江南的士大夫反他吗?”尽管这么想,但是钱谦益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只是他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来的直觉。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嚣,车架顿时停了下来,钱谦益皱着眉拉起了前帘“怎么了?”一个家丁满头大汗从前面的仪仗跑来“老爷老爷,有一个妇人在前面,抱着孩子哭诉,说……说是您的。”
“荒唐!”钱谦益眉头死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围观起来,不由得有些焦急的走到前面。
只见一个略有资色的妇人坐在仪仗前,抱着一个约莫半岁的孩子,嚎啕大哭着“我可怜的孩子啊,你那狠心的爹不要你啦,各位评评理啊,钱老爷本来说让我从了她,便可以做他偏房,谁知……谁知现在……”说罢,又号啕大哭起来。
钱谦益定睛一看,那怀中孩子眉宇间竟和他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不禁迟疑了几秒,随即狠狠的甩开了那荒缪的想法。
不过,连他自己都迟疑了几秒,那周围围观的人呢?只见人群越聚越多,渐渐的将街道围的水泄不通,人声鼎沸起来。
钱谦益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怒火中烧,气的肺都要炸裂了。“朱由崧!要杀尽管杀,你为何辱我!”他捂着胸口喘着大气的在心里骂道。
“让开让开,都让开。”一队东厂的番子气势汹汹的赶来,当场绑了娘俩,一个番子头子对着在场众人大声叫道“奉陛下皇命,特来护卫钱阁老。”
随即转向钱谦益的方向说道“钱阁老不必担忧,陛下说了,小节有亏,无伤大雅,陛下一定还钱阁老一个清白,来人!带走。”
“放你他娘的狗屁!”钱谦益捂着沉闷的胸口,脚下一软,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听听,什么叫“小节有亏,无伤大雅。”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还一个清白。”这就等于一个个屎盆子直接扣钱谦益脸上了。
这还不算完,待到气急败坏的钱谦益回到家,便看到一队队锦衣卫进进出出,自己家的家丁护院,个个带伤的望着,敢怒不敢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钱谦益再也顾不上士大夫的颜面,竭斯底里的怒吼着。
一身狼狈的老管家连滚带爬的奔到钱谦益面前,悲凄的哭着“老爷啊,您可终于回来了,您刚刚离府,就有一队队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闯进来,用一个个千奇百怪的理由抓走了少爷和夫人,说夫人偷汉子也就算了,就连少爷强抢太监淫乐都编出来了,诶……老爷,老爷!”
钱谦益心头一绞,眼前一黑,只觉着一瞬间天旋地转,便往地上摔去。
这样的场景在东林党的家家户户不停的上演着,什么嫖娼不给钱,什么随地大小便,强奸九十九岁老太太,各种奇葩的罪名给安上,然后配合着朱由崧搞的超劣质报纸,谣言到处散布着。
朱由崧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人怀疑你,所以抓你来半个时辰,然后报纸一印,再把你踢出大牢,没等你回到家,又一个罪名安你头上,又把你抓去。
就这样,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几个来回下,无数东林党人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名声扫地,纷纷递上了乞骸骨书。
剩下死撑着的,或是家里小孩被无赖拍了一板砖,或是家门被泼了红漆,更绝的还有的人家里祖坟被刨,欲哭无泪的骂着吴瑾的张同敞那两个杀千刀的,也无奈的败下阵来。
这一天多的时间,到处都是锦衣卫和番子破家而入,还有卢九德和马士英的京营入城巡逻,防止有人趁机作乱,朱由崧给这次浩大的行动命名为“扫黄打非”。
南京的吃瓜群众都大呼过瘾,不过官场上的东林党可就是官不聊生了,甚至王铎登保皇党都有些心惊胆战。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马士英看着鸡飞狗跳的南京城,感叹道。
皇城内,朱由崧正痛心疾首的骂着吴瑾“你这狗东西,朕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皇爷,臣错了,臣不该这么对各位大臣。”吴瑾抹了把眼泪,背下这个大锅,委屈巴巴的说道。
“呸,你还是不明白你错的是哪,你就不会和人家张同敞好好学学吗?人家干那种事都是让地痞无赖来,然后再派番子敲诈……,呸,勉强收下别人家的好意,把无赖抓了,过会儿放,这样人家还得对你感恩戴德,懂不?”朱由崧叹了口气,微抿一口茶润润喉。
吴瑾愣在原地,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啥,这……这让吴瑾能说点什么,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皇爷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张同敞也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这陛下明明是在夸我,可我怎么老感觉是在骂我呢。”当然他也只敢心里嘀咕一下,为那些同僚默哀了。
阅卷的三日之期一到,便迎来了最后的放榜。
钟绾妤和夏完淳等人到国子监领了明天士子们金殿传胪时穿的进士巾服。
国子监,在古代称为辟雍,乃天子所设的国学。
进士巾、用的是乌纱帽。在大明只有官员,以及及第状元,进士可穿戴。
乌纱帽上展翅有垂带一对,系以垂带,整个帽子用皂纱作的。最显眼就是帽上有簪花一对,簪翠叶绒花,上面有铜牌,鈒恩荣宴三字。
至于进士礼服,则是深色蓝罗袍,衣缘青罗,圆领大袖,与以往生员所穿的襕衫差不多。只是生员襕衫用玉色布绢所制,看起来颜色浅一些。
紧接着就是朱由崧在殿上钦点钟绾妤为状元,定下前十名的名次。金殿传胪也就正式结束了。
鸣鞭三下,众官员和士子们行一拜三叩之礼,天子离朝。金銮殿上众官和士子们都是按班退朝。
金殿传胪之后,就是激动人心的御街夸官了。众新科进士待面圣之后,都是松了口气,将紧张的心情放下,此刻他们总算可以放松心情,享受自己中进士的一刻了。
殿外乐师也是吹起喜庆的乐曲来,令人精神一爽。
无数的官员们纷纷来与众进士们道贺,却也是各有目的。
“这不是钟会元吗?今日真是恭贺新科中式之喜啊!敢问父母在堂否?家里可有妻室?什么?你没娶妻?,那真是敢情好啊!”
“不过钟会元你放心,你马上要大喜了,你问喜从何来?本官告诉你,金榜提名第一喜,大登科后小登科才是第二喜,你要双喜临门了。唉,本官有一女,容貌倾国倾城。方才及笄,待字闺中,内人有事请你到家里商量,什么要赴琼林宴?琼林宴后再来。本官安排轿子等你。”
“李兄,你这是干嘛?钟会元是我先看重的。什么叫你可以榜下捉婿,我为何不行?李兄,先来后到,你要晓得。你再如此,本官翻脸了!”
钟绾妤好不容易尴尬的从众人当中推辞完脱了身,却见夏完淳还在那乐此不疲的应付着,。
……
待钟绾妤更衣已毕,因得状元,乌纱帽两侧的簪花,也由原先的叶绒花,换上了用银枝打的簪花,再饰以翠羽。而写着恩荣宴的铜牌。也换成银抹金。
至于原先腰间的青鞓革带,光素银带,身上的蓝罗袍,亦换上了绯罗袍,腰间垂以药玉佩。
穿戴一新后,一身绯袍钟绾妤走出殿外,在三百穿着蓝袍的进士中,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这时顺天府知府高声道:“新科状元御街夸官了!”
三十六名官兵们,两两一对。肩扛着铜锣在前开道,两名官兵手持着“三元及第”的彩旗引路,一名礼部官员手捧着金榜在前。
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两人分别随行,至于钟绾妤则是高坐马上,其余进士在旁随行。
此刻十里御街之上,格外热闹。御街夸官三年一度,京城万人空巷,众百姓们争相涌至街头看新科状元的风采。
钟绾妤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旁左右而分的人群。大兴县的官兵奋力拦着他们,不令他们冲到御街之上,无数百姓在招手欢呼……
堂堂正正的恩科就这样落幕了,三元及第的钟绾妤毫无疑问的被点了翰林,朱由崧这个甩手大掌柜潇洒的一甩,将报纸事权也甩给了钟绾妤,在朱由崧一道随时伴君侍驾的圣旨下,正式加入了这个保皇党的核心小团体。
夏完淳也以翰林之身,加钦差头衔被朱由崧拉拢去督办新军。
朱由崧的目光,也从人才,正式向军事转移。
“时间紧迫,立军才是乱世中安身立命之本昂……”朱由崧在北风的吹拂下,看着清军的方向握紧了拳头,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