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动,草地上刚冒尖的嫩叶如绅士鞠躬般随之摇曳,浮动的白云碰巧遮住了投射向叶间的光线,浅亮的光斑便悄无踪影了。
这是一棵百年大树,生长于山坡,伞盖般的树冠高耸,枝叶繁茂。
树下有一名身穿蓝色布衣的少年瞌睡,嘴里叼着的草根已然歪到了一旁。
他叫孟林,孟家老三独子,身体消瘦,俊秀的脸上显出蜡黄。这是一种病态,持续了近两年,近段时间才好转许多。
据闻出生时天生异象,黑夜如昼,树须状的黑色闪电占领了天穹,声势骇人,很得族人的关注。
可即便将满十二岁,孟林也未能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与同龄人无异。
人们渐渐相信了另一个说法,他只不过是来到这个世界时碰巧赶上了珍宝出世罢了。
忽然,远处天空一道细微的亮光划过,又迅速隐匿在白昼中。
虚空荡漾出层层涟漪,孟林的身体动了动,嘴里发出咀嚼声,那杆草根一截一截地没进嘴里,只余一点挂在嘴唇边。
不远处“沙沙”声传出,一位妇人走来,容貌虽不惊艳,却显得温婉贤淑,自有一股怡人的气质。
她是孟林之母,李沁。
“林儿,快醒醒!怎么又在这瞌睡?”孟母轻声开口,轻皱的眉头和目中的慈爱无不显示出眼前的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孟林身体出现异常时,族中花费重金请来封林名医,而其父亲在外任职,无暇顾及,她这做母亲的每天两眼一睁,必不轻易离开儿子房间半步,可谓是操碎了心。
闻声,孟林睁开了睡眼,瞧见孟母,甜甜地喊了声,“娘!”这才一把将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左脚顺势一踩,装作若无其事。
孟母哭笑不得,“行啦,娘什么都没看见。”
听完,孟林傻笑一声。
“这个……儿子,你该好好修武了,要知道这世间是不太平的。”孟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把话咽了下去后,正色道。
她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在她心底,孟林能够开心成长就好。
不过她又是清醒的,孟家只不过是封林城的一个小家族,虽在这大枯城镇扎稳了根,但就好比眼前这棵树,太渺小了。
单是偌大的封林城,其管辖范围内城镇数量不少,大小势力、族群众多,强者如云。这些势力都如沙堡,虽建造起来难度不小,但遇到风雨却极易倒塌。
何况孟家呢?
更何况,她听族老说起,这几年穆家虽潜伏未动,但暗地里极力扩张势力,就等着时机成熟,取他们而代之。看情况,要不了太久,两家只怕会有一战。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孟母所秉持的只不过是一个永恒的观念:修武才是立足于世的根本!
“好,我知道了。”孟林快十二岁了,因为一些缘故,已经比同龄人迟两年进入演武场。
耽搁之下,他的修行一直停滞不前,如今堪堪达到小周天境。
将手中包扎好的灵鸡腿塞到孟林手心,孟母临走前嘱咐他这半月好好休息,进入演武场后可没有几天闲工夫了。
他不知,归去的路上,李沁的眼中露出疑惑。
总觉得儿子今天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仔细回忆族中老人叮嘱过她的话,也难以和这种奇怪感觉联系起来。
“林儿……”她轻声自语,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副深埋心底的画面。
一个雨夜,大雨滂泼,电闪雷鸣惊人,院子中的树好多都东倒西歪,甚至给劈成了两半。
她似心有所感,往外望去,忽然见得儿子瘦小的身影,就那样伫在院子门外,一动不动,惊得连忙赶过去。
却有一股滔天煞气扑面而来,她便不自觉停下步子,惊疑不定地看着犹如陌生人一般的少年。
好半响,少年才生硬地叫了她一声,“娘!”
据说,那一晚,族中有老人颤巍巍望着那犹如勃然大怒的天穹,连连作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番可怕的景象。
之后几天,少年身上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势慢慢消失,他跟以前无异,只是时常睡懒觉,喜欢上了吃灵鸡腿。
……
目送娘亲离开,孟林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腿,嘟囔着“这么好吃,就是吃不腻。”
林间风景大好,却有一少年站在树下狼吞虎咽,灵鸡腿的汁液与涎水汇融,滴到嫩叶尖上,偶有光照,透着闪亮……
眼下又有“不速之客”到来,孟林耳朵一动,默不作声地收起了食物,悄悄挪动身子,静候来人。
那是孟宏,他大伯孟岩川的儿子,年长一岁。
长发披肩,用一发带束拢,修长挺拔的身材在青色武服的衬托下,引人注目,的确是一位美少年。
“好哇,你小子又吃独食!”孟宏怪叫。
“非也,我这是在思考人生。”孟林背对着他,努力挺了挺胸膛,装出一副看透世事的高深模样。
不得不说,若他的身子再拔高许多,倒还真得有点味道。
孟宏撇撇嘴,刚想开口,听见前方那小子又来了一句,““那是何人在舞,何人在笑,莫愁莫愁,万般分晓未可知。”
“林子,我不知何人在舞,只知自己在笑!”孟宏咧开了嘴,听到这奇葩的话语,此时忍住不笑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凡人不解,不解凡人!”又有一声传来。
这时,孟宏心中咯噔一声,他觉得这家伙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半响过后,两名少年盘腿而坐,笑嘻嘻地啃着灵鸡腿,那年长的颇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
气氛融洽,两少年大快朵颐,好不自在。
一阵欢笑声过后,孟宏指着远处,惊叫道:“快看,有只仙鸟!”
“哪呢,哪呢?”孟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毛都没看到。
“忽悠你的啦。”孟宏目光一闪,乐呵呵说道。
“那真的有仙人吗?”喃喃自语后,孟宏抿了抿嘴,捏起了手指关节。
而孟林同样目光幽幽,回想起刚刚母亲说的话,一时间有些沉默。
“啪嗒”,忽然,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多了点异样的声音。
孟林下意识扫了眼横在膝盖上的手抓着的灵鸡腿,一小撮朱色的浓稠物沾在上面,让他几欲作呕。
仰头一看,一只大鸟木桩似地挺立在树枝上,骄傲着用黑色的鸟喙梳理羽毛。
他认得,这大鸟叫做灰斑鹤,只是一种普通禽鸟,脚爪如墨,浑身雪白的羽毛上灰点间布,头上竖起的几根黑毛显现出主人独特的神气。
咽了口唾沫,与回过神来的孟宏相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的心动。
奈何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更无法向传说中的大能那样飞天遁地,只好目送它悠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