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早晨,温别难得没有送货,换上新衣新鞋方才来到正府街。
震远镖局的门面不大也不小,没什么特别之处。
“有客到——”
“客官,走镖还是坐店?”
一个比温别高一个头的伙计吆喝着迎了上来:“本店百年镖行,信誉绝对可靠!”
温别被挡得严严实实的,眼前一片黑,不得不退开一步道:“我找曹致曹大哥。”
那伙计打量了他一番:“是温别吧?跟我来。”
伙计带着他穿过前厅和蜿蜒曲折的长廊,差点把他绕晕。
没想到镖局里别有洞天,门厅不大,内里却是四通八达。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镖师与他擦肩而过,有些押着箱子,有些低头赶路,没有人朝他多看一眼。
照壁后是一座校场,十几个力士正在校场操练,兵器相击声、搏斗助威声不绝于耳,拳风腿影、你来我往,甚是热闹。
校场的兵器架上插着各式木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温别见都没有见过。
途径几个开着窗的静室,室内有三两人闭目盘坐,不知在做什么。
“书房到了,当家的在里面等你。”伙计说完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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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骨堂报上来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应四娘回道:“通灵结果显示,赵三福确有被源力影响的痕迹,但无法追查来源。”
“残魂的记忆呢?有什么线索?”
“一片空白,对方抹得很干净。”
曹致揉了揉太阳穴:“留了魂魄,那就不是拜灵教的手笔。神意门最近被第八所盯得死死的,放出只蚂蚁都难,也不可能是他们。”
应四娘道:“会不会是新觉醒的在野源者?”
“动机呢?赵家无权无势无才,除非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接触了哪些人?”
“史玉生和葛达查了当日赵三福的行动轨迹,上午去茶馆听了说书,下午和几个孩子玩牌,追追打打到了南码头,没找到人就回家去了,不曾接触可疑的人。”
“两个跟着他的孩子说法一致,其中一个就是钱家酒铺那个丢了魂的,他是经过别人家灵堂被刚死的魂灵惊吓了,那个灵我已超度了。”
曹致从案头堆积的一堆文书里抽出一本:“既然这两天没有后续意外发生,这件事就交给彭爽跟进。你先查药铺丢药的案子。”
“好。有人来了。”
应四娘的身影渐渐变淡,倏忽间消失在了灯影下。过了一会敲门声才响起。
“进来。”
温别推开书房的门,曹致放下手头的文书:“这身衣服很适合你,想必你带来了肯定的答复。”
温别点头道:“曹大哥,听说震远镖局的当家是心恙圣手,说的就是你?”
曹植抚掌大笑:“不当真的。四娘驱了几次鬼,不知情的百姓就把咱们当成心恙圣手了。”
“世上果真有鬼?”
“准确地说,应该称之为灵。有些灵是意外产生、没有意识的,有些灵是人死后的执念不散,还有一些则是源者和源兽的特殊状态。”
“如果受到灵的惊吓或者附身,常人会变得或疯或傻,四娘是识魄一脉的,最擅长应对此类状况。”
“那普通人能看到灵吗。”
“三台清明的孩童和油尽灯枯的老人偶尔可以看到,源者可以感受到灵,只有通魂和识魄两脉的源者可以直接看到灵。”
直接看到?
温别从小最怕这些山精鬼怪,偏偏又爱读志异类书册,一下不知是喜是忧。
“别怕,你可以看到它,也可以消灭它。要怕也是它们怕你才是。”
曹致的话总是能让他宽心,这么一想好像是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曹大哥,我有一个朋友叫钱永,前几日突然变得痴傻,不知他有没有来过这里?”
曹致略微思索了下:“钱家酒铺那个孩子?四娘掌了一眼,没有恶灵作祟。他只是被吓到了,给他招了魄,没什么大碍了。”
曹致又道:“家里人都交代过了吧?”
“是,家中只有母亲,说是在镖行领了差事。不知我的职责是什么?”
“暂时先跟着书吏老贺学习源力知识,学会控制和运用源力,每日卯正至申时当值。”
曹致交代了镖局的基本事项,让他随老贺下去办理手续杂务,明日上任。
各地的震远镖局都是白驹卫明面上的办公处和公开的联络点。
镖局里的力士和校尉都是普通人,主要承担镖师和后勤的工作。
这些人负责普通的走镖坐店业务,兼搜集信息。
镖局里小旗以上级别的都是源者,共计六小旗,一总旗。另有三位总旗是曹致带来的直属麾下,应四娘就是其中之一。
白驹卫的主要职责有三,一是掌管源者和源兽的情报,二是缉捕镇压入魔的源者和源兽,三是督察管理涉及源力的案件。
白驹卫下属四司,以东镇抚司为首,南、西、北镇抚三司分管以上职责,东镇抚司机动策应,驰援三司。
曹致隶属东镇抚司第三所,官职副千户,主管河南行省白驹卫事务,几日前才从开封调来朱仙。
直到老贺告诉他,进了白驹卫当了曹大人的部下,相当于跨越了校尉和小旗二职,直接位居正七品总旗,温别才明白“上任”二字的含义。
“你昨日成为源者后,户贴就送到这里了,审查已经通过了。不过你现在是见习白驹卫,官品还是小旗,半年后转正时才能升到总旗。”
老贺递出一块镖行的腰牌,背刻黑底赤色“震远”二字:“你的官服和腰牌过些时日才能做好。平日在外行走先用着镖行的腰牌。”
“对了,你擅长使什么兵器?”
“我不会使兵器。”
老贺一拍脑袋:“是我老糊涂了,不急不急,等兵器课结束你再选兵器罢。”
“我要上兵器课?”
老贺翻了翻黄册:“你每日有一个时辰兵器课、一个时辰源力修炼课、半个时辰书课、半个时辰操练课,半个时辰源力控制课,剩下的一个时辰吃饭和待值。”
“当然,近半年内你应该不会被派到任务,选择加练也是可以的。”
温别心中五味杂陈,一是还未从一介白身到七品小官的转变中反应过来,二是好像闲散的生活快要彻底告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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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正骨堂又是没有病人的一日,几人坐在厅里闲话。
“老头,你和曹致很熟?”
“怎么?想知道温别在他手底下当差好不好当?”
颜老头捋了捋胡子:“曹致这个人看起来平易近人,却是出了名的律下严格,做事一丝不苟。”
“你那位小友平日里闲散惯了,估计啊,非脱几层皮不可。”
“总比成日酿酒强。”顾元青把玩着手上的骰盅,“没想到温别也入源了。”
颜老头嗤了一声:“以他的情形,入源是十死无生的。”
“你也真的敢!要是搞得那小子尸骨无存,徐素理敢把我这医馆拆了你信不信。”
“源道艰险,我也不知这样做对是不对。”
顾元青道:“我拿着蜃珠时与他在生机连结的状态,隐隐感觉到蜃珠与他的身体非常契合,才敢搏上一搏。”
“怪不得了。”颜老头恍然道,“这小子也是运气好,刚好适合这一脉。”
“唉,源路漫漫,你也有同行者了。老夫是真的老咯。”
“爷爷不老。”颜小麒抱住颜老头的脖子,“爷爷永远不会老!”
阿诺一本正经地学模学样,爬到桌上抱住了马阳的脖子:“师父不老,师父永远不会老!”
马阳捣着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