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镇长家冒起的滚滚浓烟如同漆黑夜空中的一支火把,整个镇子立刻就都看到了。
“沅军败了!”
正在往镇子里冲的羌戎士兵们齐声高呼,
“镇长死了!”
镇子里知晓内情的细作们四处大喊
于是,百姓们终于推开了家门,背着细软慌不择路的开始逃跑,然后负责维持镇内秩序的民兵们听着
“逃命啊!”
的呼声也纷纷丢下武器跟着跑。
没有人知道要跑去哪里,所有人只是在镇子里四处乱窜,只有碰到边军和大队民兵或者碰到羌戎士兵时才立刻惊叫着掉头,
有时那些羌戎甚至只有一个人,但他却可以一动不动的吓得几百名百姓和逃亡的民兵魂飞魄散互相踩踏。
至于魏镇长,他此刻正在收拢溃逃的民兵,直到看见自家方向升起的浓烟,这才大呼不好。
原来,在阻拦了第一批从镇西仓皇逃来的民兵和百姓后,他就派跟着自己的那两个民兵一个去了镇中心敲锣,一个去了自家接人。
不过镇中心久久没有锣声,他忙于收拢溃兵,一时竟然没有发现。
“魏老,我们该怎么办?”
一旁的民兵什长问道,现在有数百人聚拢在魏镇长身旁,在这混乱时刻这个七旬老人如同一颗明星一般不停吸引着民兵和百姓靠过来。
魏镇长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
“宋百户应该在镇北,我们去寻他。”
“好!”
众人纷纷应诺,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此时的镇北,卫墙已经被推倒大半了。
“可恨,这些蛮子居然用俺们葫芦堡的军械!”
砍翻了一个企图偷袭的羌戎士兵后,那个东郡口音的边军汉子看着四处漏风的卫墙骂道
“退到镇子里面去!跟敌人巷战!!”
宋百户看到了远处正在集结的羌戎骑兵,立刻对周围的人喝令
“退!退!”
士兵们立刻口耳相传,不料不知怎的,这撤退的命令传着传着,就突然变成了战败逃跑的命令
“跑啊!快跑!”
“百户战死了!逃命啊!”
“边军死光了!逃命啊!”
于是这一场撤退立刻变成了溃败,宋百户和身边的几名边军士兵面面相觑
“百户,事不可为,我们先退一下吧!”
一名边军士兵拿着他那把已经卷刃的长刀退到宋百户身边说道
“俺跟他们拼了!!”
那东郡口音的汉子看着跟在溃逃民兵身后衔尾追杀而来的羌戎士兵,丢掉卷刃的长刀,随手捡起一杆木枪大吼
“三虎!”
宋百户死命的攥着手中的长刀说道
“走......”
“啊?”
秦三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仿佛终于找到了支撑自己的理由
“边军的!跟我走”
说完宋百户扭头就向镇子里跑去,此刻魏镇长的嘱托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能死在这里,这样死毫无意义,我还要帮魏老保住他们家的血脉,对!去魏镇长家,然后去枯井!
宋百户周围的七八名边军士兵也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秦三虎暗骂一声也跟了过去,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白痴一样冲过去自杀吧!
镇北的枯井其实离镇中心并不远,魏镇长家离镇中心也不太远,只是一个在镇中心的北面,一个在镇中心的西面。
事实证明,接受过更加严格训练的边军士兵不仅打仗强过农闲时才训练的民兵,就连逃跑也要比这些民兵快一些。
一路逃跑人潮涌动,这架势比往年镇上最盛大的赶集还要热闹,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跟上领头的人就要看运气了。因此当宋百户来到枯井旁时,身边却只剩下三人了,宋百户看了看枯井又看了看两名边军士兵,最后又望向魏镇长家方向,却见那冲天升起的黑色烟柱,不由的愣住了。
“百户,我们跑到这里来作甚?”
一名边军士兵问道
宋百户回过神来,指着枯井说
“井下有旧时的藏兵洞,你们等下立刻下去藏好,我去去就来。”
说完宋百户就要离开。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立刻拉住宋百户
“百户,既然有了逃生的法子,你这又是去作甚,快快与我等一同下去避难。”
宋百户为难的说
“不行,我答应了魏镇长,带他家孙媳和重孙一同避难,现在还有时间我去寻他们!”
“不可!”
那中年士兵说道
“魏镇长家重孙还在襁褓之中,若是在井下哭闹,必然害了我等性命!百户三思啊!!”
宋百户脸色一变挣脱了两人的束缚
“这枯井便是魏镇长告诉我的,受人之托怎么能贪生怕死!?”
“百户冷静,我知道魏镇长家的位置,那黑烟必然是魏镇长家起了大火,你此刻去寻人,只能找到一片废墟,何苦白白害了自己的性命啊!”
另一名年轻一些的士兵急道
“当真如此?”
宋百户看着那冲天升起的黑色烟柱下意识的问
“定然是如此”
年轻一些的士兵语气坚定的说着,心里却在腹诽,管他谁家起火,此刻不论如何也是那该死的魏镇长家了。
“宋百户,不要再犹豫了,我等还要留存有用之身啊!”
听到这句话,宋百户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气力,只能任由两人把他架回了枯井旁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从一旁传来,三人循声望去,竟然是落在最后的秦三虎,他竟然奇迹般的跟了过来。
“百户,秦三虎是个死心眼,魏镇长之事绝不可与他说。”
中年士兵对着宋百户耳语,见宋百户神色复杂,他又说道
“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刘钱眼!你在嘀咕什么呢?”
秦三虎空着双手走了过来
“俺刚捡的长矛又丢了,把你的匕首借俺使使。”
“没啥啊,我的匕首早丢了。”
刘老五干笑着回答,他平日最爱银钱,曾被分管的千户笑骂是掉进了钱眼的狗东西,故而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你快随我们下去吧”
宋百户缓过劲来又有了领兵的气势,看着沉默不语的秦三虎,宋百户又说道
“现在出去不过是白白送死,我等要避过这一劫然后去寻郑将军,你要白白死在这里吗?那也随你。”
说完三人就开始下枯井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百姓,怎么办!”
“现在所有人都只会抱头鼠窜,你去了也是白死”
宋百户语重心长的看向秦三虎
“但是,我们回了边军就不一样了,凭你我的本事和这番经历,日后定然能杀多于今日百倍的羌戎。”
秦三虎闻言似乎有些意动
“今日要是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往后谁来替他们报仇!!谁还记得?!你就不想看到我们收复葫芦堡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吗?”
这最后几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立刻击破了秦三虎的内心,这个七尺多的汉子佝偻下了身子,随着三人一起下了枯井。
枯井下面很窄甚至容不下两个成年人同时站立,只有下到底部之后才能看见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刘老五看着漆黑一片如同巨兽之口的洞口,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还是爬了进去。洞口似乎并不深,在转了个弯之后他的手在黑暗中突然碰到一个什么东西,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
见他停下身后的人问道
刘老五没有回答,又伸手碰了一下。
嗯?
这感觉很熟悉......
这是——火折子!!
刘老五顿时大喜,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众人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这洞口里面是一个还算大的空间,环顾四周大概足够二十多人休息了。
洞壁上是一些拳头大的洞口,整个空间的最里面似乎还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山洞缝隙,刘老五手中的火折子上的火苗随着那缝隙里吹进来的微不可察的微风不停晃动着。
“有油灯!”
宋百户惊喜道,四人立刻围了上去,不仅有油灯还有一些看起来还很新的衣物,水和食物。
看来,魏镇长这些年还经常下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他一个老人,是怎么做到的。
四人没有多言,点上油灯后,
各自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四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