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有些语塞,如果不将李萧然说出来,这一切确实怪异的很。
换做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这番话,又不是皇帝还微服私访?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皇帝从不微服私访。
要不就说出来吧?
正当秦福想要开口。
咚咚咚,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了,一名靠近门的府兵拉开了房门,进来的也是一名府兵。
“班头,空空阁来人了。”
乔班头眼睛一翻“哦?他们来找我作甚,苦主自有陈班头接手。”
“老乔,他是想见你啊!”人还没有进门,一个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来人是个快四十岁的汉子,头发胡须都已经开始变白了,脸上的皱纹倒是还不算多。
“老陈?”乔班头见到来人惊讶的站起身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要是被那些掌务看见了,又少不了克扣俸禄。”
乔班头与陈班头是今夜的值守吏,按司规不得轻离值守去往他处。
至于值守官,自然是有的,不过审人的事情实在惊动不了他。
陈班头微微一笑,伸手从门外引进来一人“来来来,乔班头,认识一下,这位是明江空空阁的薛副管事!”
顺着陈班头的手,秦福看到一个瘦弱的老头走了进来。
这老头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估计身上的肉还没有骨头重,满头白发也没有扎好,总有几根散落在外面,眼角嘴角和额头都已经堆起了皱纹。
唯独那双眼睛,看起来还算有些生气。
“见过乔班头”薛副管事进来屋子,就朝着乔班头拱了拱手。
空空阁的副管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各地所开的空空阁,每一间都有三到五个副管事,虽然真正有分量的不是他们,但阁中的运行,却是由他们支撑起来。
“薛副管事客气。”对于这种早晚会成为本地地头蛇的人物,乔班头还是很客气的。
众人正等着这个老头说下文呢,没想到他却是身子一转朝着秦福又拱了拱手。
“林公子受惊了。”
此话一出,除了和薛副管事一同前来的陈班头外,众人多少都有些吃惊。
这仆人模样的小子,还真是林家公子?
还真能和左兵曹掾扯上关系?
“小子无碍,薛副管事客气了。”秦福也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但好歹没有怎么露怯。
薛副管事见此却在心中暗自感叹。
阁中情报——这明江城北林家的三少爷,林汉广,从小性子冷淡,沉稳异于常人,果然如此。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家的纨绔子弟,此刻说不得就要发发牢骚了。
这小子,还能想起与我客套。
果真难得。
“薛副管事是为林公子而来?”从薛副管事口中坐实了秦福的身份(林汉广),乔班头立刻改了称呼。
他问的是薛副管事,眼睛却在瞟着陈班头。
这个陈班头就在抚卫司,肯定是见过林汉广的,但是怎么看两人的样子却像是素不相识?
“让大人与林公子见笑了,本阁今日新开阁,总管事生病在家,副阁主尚在府守未到。草民与其他副管事猝不及防遭遇此番变故,一时乱了手脚,竟让林公子错被衙门带走。”
薛副管事说着由庄重的朝着秦福拱了拱手
“故而,老夫一抽出身,便匆匆赶来希望能弥补过失。”
秦福见这个比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还大的老头朝自己行大礼,被吓了一跳,连忙还礼。
“如此说来,这都是一场误会?”乔班头问道
陈班头一直站在一旁也不是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三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是真不担心夜里掌务巡查了。
“大人明鉴,确是误会”薛副管事闻言转向乔班头
秦福也跟着转了过去。
“诶呦,您老可就别对我行礼。”乔班头看着老头姿势不改就转了过来,连忙退让了一下“我又未曾同林公子一般,这可使不得。”
“民拜官天经地义,大人放心,草民未到古稀之年,只不过是比较显老罢了。”薛副管事虽然嘴里这样说着,身上却恢复了平常的站姿。
“既然如此,有薛副管事与陈班头担保,林公子必然是清白的......”乔班头还未说完,陈班头打断了他的话。
“诶!老乔,我可只是带人过来而已,担保可别把我算上!”
见到一直不说话的陈班头终于开了口,乔班头点点头挥手让在一旁记录的小吏将供状转了个方向。
“那只要二位在此处画押,便可离开了。”乔班头缓步走到供状边说道
薛副管事走了过去细细的看起那张供状来,秦福则是朝乔班头拱手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大人,敢问官军到时,可有救下两个女子?”
“什么女子?”乔班头一愣
薛副管事则是飞快的在供状上按下的指印,然后扭头看向陈班头。
“就是......”秦福刚刚开口,陈班头就打断了他的话
“快去按下指印,磨蹭什么?”陈班头厉声道
秦福闻言只得在心中暗自恼火这陈班头不近人情,但身子还是听话的往放着供状的桌子边走去。
“老陈,这可是林家的公子!你可是要客气一些啊!”乔班头站在原地对着陈班头说道
“诶!老乔,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我虽为吏员,可还是为朝廷办事的,平日里客气也就罢了,在这公务上可是万万不能损了朝廷的威风。”
两个班头正说着,薛副管事也往自己本来站的地方走去,他脚步轻快。
秦福与他擦肩而过时,只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宣宁已归家。”
秦福大脑嗡的一下,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
此刻乔班头终于岔开了话题,他重新看向秦福,却见后者愣愣的站在原地。
“林公子?”
“啊,小子失礼了。”秦福被乔班头一唤,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桌边。
此刻他才反应过来,想来是宣宁提前已经被空空阁的人救走了吧?
怪不得,他在空空阁二楼张望了许久,也不见她的身影。
秦福俯身去看那供状。
“林公子刚刚说的女子是谁?”乔班头不死心的又问道
秦福转过身去“正是小子之前说的婢女。”
他的大脑疯狂的转动着,思考着怎么把自己的话,和薛副总管他们接上。
听了薛副总管刚刚那句话,秦福再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陈班头与薛副总管突然来到这里,三番五次的岔开话题。
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洗脱嫌疑,起码这不是主要目的,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不希望自己提起宣宁。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不是说有两位女子吗?”乔班头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
他来明江赴任前,可是邑桑郡出都府的盗吏长,若不是要听从调遣来明江,他怎么会沦落成一个小小的班头。
虽然是班头,但有些时候,他的直觉却比一般的班头准确。
这件事肯定有什么问题!
“有吗?”秦福的的心脏砰砰直跳,其实说出来也什么,反正也不关他的事情,只是话已至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既然宣宁已经无事,那自己还在这里呆着干嘛?
按完手印,就回家了!
“哦哦~也许是我听错了吧。”乔班头打量着秦福身上小二穿的黑袍子,觉得不对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况且,旁边一个薛副管事、一个陈班头压着阵呢!
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秦福按完指印,只觉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都多少年,没撒过这么大的谎了?
“乔兄做事还真是细致啊!”陈班头这时才开口继续说话
“哈哈,陈班头不是也说了吗?咱们为吏的,也不能落了朝廷的威风不是?”乔班头说着挥手让一旁的小吏把那供状收了起来。
秦福和薛副管事见状就转身往屋外走去了。
“乔兄留步,我送这二位出去就好。”陈班头看见乔班头跟着两人往门口走立刻说道
乔班头却是不停,他走近陈班头两步轻声问道“老陈啊,平日里也不见你对其他人这么上心啊!今日这是为了薛副管事,还是为了林公子啊?”
陈班头闻言像是害怕什么似的缩了缩脖子“小点声”
接着他抬头看见周围的府兵都还站的比较远,这才继续说道“我还不是指望着能从这副管事手里讨点好处吗!”
乔班头满脸疑惑。
“诶,不就是那个嘛,那个他们商会货船!”陈班头压低了声音“我媳妇儿的娘家人那边,一个亲戚死活想上船捞份差事,自从听见风声,这几天都闹了好几回了......”
乔班头闻言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咱们在抚卫司当差的,这烦心事也是不少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
“改日请你吃酒!”
陈班头微微一笑,扭头就朝着等在前面的秦福等人走去。
偌大的校场上,两个府兵一左一右的举着两个小小的火把照明,陈班头走在前面引路,薛副总管和秦福走在后面。
此刻早已过了三更天,夜色浓重的像是漫天的黑雾。
乔班头就站在屋子门口,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发呆。
“大人,屋外风大。”一名府兵上前道
乔班头回过神来,他那张黑脸几乎融入了夜色之中。
“你走正门,去城西李记药铺看看吴队正在不在那里。找到人了,就说我还有事情想请教他,让他把那件事情先放放。”
“是”
那府兵转头离开后,乔班头转身进了屋子。
他坐在桌前愣神,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渔民嘛,能有什么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