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义母,你们安息吧。”霜慕将檀香倒插入炉内。
一旁的大锅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他叹了口气,舀出一碗肉汤,洒在地上:“很抱歉,让你们久等。”
哐当!
一阵阴风吹拂,供案上鳞次栉比的无字灵牌齐齐震动。
“呼……”霜慕轻呼一声,拿起猩红的匕首,划破掌心,口中念念有词。
血色弥漫,有苍老的惨叫与嘶吼肆虐。
半晌后。
“真凉。”虚弱的霜慕扶着桌椅,轻轻呷了口晾久的苦茶。
无字灵牌微颤。
“我本就活不长。”他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走罢。”
窗棂远处,猿啼三声后,灵牌悉数化为了齑粉。
倒插的檀香,齐根断裂。
“亡了哟,赎罪哟,逃不了宿命,躲不开因果……”苍凉的民谣越传越远。
霜慕提着香炉的声音,渐行渐远。
空荡荡的屋内。
“你不走吗?”稚嫩的童声响起。
“不走,我要报答他。”另一道童声答道。
月华飘来,一切归于沉寂。
次日清晨。
“快快快,仙人收徒了!”百姓拉着睡眼惺忪的孩童,争先恐后地向镇上广场跑去。
广场上,人影熙熙攘攘。
正中间的空地上,几个仙风道骨的青年男女或手握折扇,或腰系紫葫,或背负青锋。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双目清明,仿佛带着电光,摄人心神。
聚集的百姓,大气也不敢出。
唐国所有人都知道,皇权至上。
而仙人,凌驾于皇权之上。
成为仙人,意味着平步青云,意味着黄金屋,意味着颜如玉,意味着……一切。
“我等来自唐国第一修仙福地通天派。”一位长髯俊秀青年踏前一步。
他手掐印诀,长剑出鞘,如蛟龙般游走于长空,嘶鸣声清亮悠长。
“仙人,仙法!”百姓们惊呼,满脸狂热敬畏地跪在地上。
几息之后,广场上,跪倒了一大片。
“嗯?小子,你为何不跪?”长髯青年背后的淡粉蝶衣少女轻叱道。
被她所指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虽衣衫褴褛,却自有一番器宇轩昂的气势。
“我堂堂七尺男儿,只跪天地,只敬父母,为何要跪你们这些无亲无故之辈?”褴褛少年浑然不惧这些所谓的仙人。
众人恐惧地低下头,而那些孩童,却一脸崇拜地看着褴褛少年。
“为何要跪?”长髯青年抬手,拦住了俏容生出怒色的蝶衣少女,语气和蔼地对褴褛少年说道:“因为……修仙的第一条规则就是强者为尊。”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气势横扫全场。
哇。
褴褛少年只坚持了不到两息,便口吐鲜血,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他年我若成仙,定将今日之耻十倍偿还!”褴褛少年的眼神阴冷,低吼声森寒,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我等你。”长髯青年收回气势,一脸的风轻云淡。
在他的眼里,褴褛少年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而他这种轻蔑的态度,越发让褴褛少年愤恨不已。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当孙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哪来的傻子。”蝶衣少女不屑地撇了撇嘴。
弱者向强者跪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真不知道那只蚂蚁,为何会那么抵触。
抵触也就罢了,还表现得那么明显,真是一个蠢货。
褴褛少年跪倒后,之前那些孩童崇拜的眼神,瞬间烟消云散。
“接下来,按照往年的规矩,十六岁及以下排好队接受资质检验。”
长髯青年见跪倒的众人愈发规矩,满意地点了点头:“超过十六岁,自觉离开广场。否则,后果自负。”
不一会儿,广场上只剩下了三列长队,霜慕站在队列中,毫不起眼。
“自己滚蛋,还是我送你上黄泉路?”手握折扇的青年冷眼俯视着霜慕前边的少年,淡漠道。
“仙人,我……我怎么了?”少年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
“机会给了,你自己不珍惜。”青年扬了扬折扇,“十八岁,凭着样貌年轻,就想混水摸鱼?愚蠢!”
噗嗤。
少年脖颈出现一道血线,人头滚落,血液迸溅,直冲白练。
霜慕早在青年扬起折扇的瞬间,率先躲到了一边。
滚烫的血液,直接淋了背后的少年一脸。
而他,正好是之前那个褴褛少年。
“啊,是血,人血!呕……”褴褛少年愣了愣,随后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这就是仙人。
冷漠。
视人命如草芥!
这……就是仙道。
排队的少年少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刚才装得那么厉害,结果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折扇青年嘲讽一笑。
“你,过来。”他的眸眼一转,落到了霜慕身上,语气带着赞赏:“反应不错,让我看看资质怎么样。”
褴褛少年好不容易忍住了恶心,刚站起来却听到了折扇青年惊喜的声音:“单系极品雷灵根,审判之力,天道宠儿,这……这是天佑我通天派啊!”
“什么?”
“极品雷灵根?怎么可能!”
就连始终神色淡淡的长髯青年,听了折扇青年的话,都面色一变。
他骤然转身,来到霜慕面前,拿着罗盘注入灵力。
咔嚓。
罗盘剧烈颤抖,电光耀眼,随后极快地碎裂成粉末。
“极品……雷灵根!”长髯青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天佑我通天派啊!”
瞬间,他看着霜慕的眼神变得炽热,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缕小心翼翼:“小友,我需要查看你的记忆,记住,千万不要抵触。”
霜慕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呆呆地点了点头。
“师兄,是不是要用到大长老赐予的照心镜?”折扇青年紧张地问道。
照心镜,通天派的至宝,能够直接探查记忆,且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每次使用后,都需要六位长老重新输送整整七日的灵力,因此不到必要时刻,不得动用。
但很显然,极品单雷灵根的霜慕,值得使用照心镜。
只要探查记忆,就能看到霜慕所有的过往,确定他是否身世清白。
毕竟唐国不满通天派的修仙门派不在少数,以前就有过上品单水灵根的天才,乃其他门派奸细的丑事。
“恭请老祖!”长髯青年长袖一挥,神情恭敬。
咻。
一道金光由远及近,化作一尊铜镜。
铜镜当头笼罩霜慕,片刻后掠空而去:“身世清白。”
照心镜有器灵,器灵与长老平起平坐。
“恭送老祖。”长髯青年微微躬身。
等送走照心镜,他抬起头,热情地拍了拍霜慕的肩膀,态度简直温和得不正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通天派的弟子,至于是内门弟子,还是种子弟子,就看门派安排了。”
通天派弟子分杂役、外门、正式、内门、种子,以及传说中的真传弟子。
内门是普通弟子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而长髯青年随口一句话,就注定霜慕站在了无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毕竟,极品灵根在唐国百年难得一见,而极品单灵根,可称两百年一见,霜慕不仅是极品单灵根,还是变异的雷灵根,简直是五百年难得一见!
普通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雷系跳出五行,属于变异灵根,而且是威力极大并带着天道审判的变异灵根。
任何雷灵根,都代表着……得天独厚。
正因如此,折扇青年才会失态地感叹一句“天佑通天派”。
“加快速度,再过一个时辰,不管有没有检测完,我们必须赶回门派!”长髯青年用玉简传音回了门派,随后向其他弟子吩咐道。
想要极品单雷灵根的势力太多了,他们必须要保住霜慕。
之所以不立马就走,是因为这样太容易引起怀疑。
一个时辰,待在这里等待长老们接应就好。
“单灵根,上品金灵根。”折扇青年敷衍地探查了一下满脸血污的褴褛少年。
上品金灵根,放在以往也是极其拔尖的资质。
可惜有霜慕珠玉在前,褴褛少年的资质就不值一提了。
“林老,不是你说我的资质,足够镇压全场么?”褴褛少年在心里默默问道。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你前边那个小子居然是极品雷灵根,天道宠儿啊,没法比……”
一道苍老裹挟着垂涎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回应道。
“我不如那个土著?”褴褛少年攥紧了拳头,眼底写满了不甘,“等着林老,我找机会把他给你吃了!”
明明他才应该是天道宠儿,唯一的那个!
“别紧张,资质说明不了什么,他没有我这么厉害的领路人,成就不会高。而你就不一样了。有本座亲自教导,你日后前程无量。”
似乎是感受到了褴褛少年的不甘心,苍老的声音安慰道。
“也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坐井观天的废物罢了。”褴褛少年松开拳头,神色隐带轻蔑。
陆磊蓦地回眸,恰好看到了褴褛少年阴冷的眼神,他微怔一瞬后,露出浅笑。
“哎哟,这不是通天派的大师兄么,在这儿干什么?”这时,天边数道流光破空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长发及腰的俊俏青年。
“青云门,李思源。”长髯青年神色一沉。
他的手指一动,握住清冽的长剑,隐隐将霜慕护在了身后。
折扇青年、蝶衣少女亦身躯紧绷,气息遥遥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防御墙。
防御墙后,便是霜慕。
“师弟,师妹。”长髯青年衣衫猎猎。
“我们知道。”其余弟子齐齐严肃地颌首。
青云门和通天派是死仇,若是相遇,必有伤亡。
这次,他们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极品雷灵根的苗子,必须要保住!
哪怕……是放弃他们的生命。
“待会儿我会用禁术拖住他们,你们带着那孩子走。记住,一定要让他安全回到门派。门派为我们提供资源,是时候让我们为门派作出贡献了!”
长髯青年默默传音道。
“大师兄……我们知道了。”众弟子沉重地回道。
他们舍不得大师兄送死,可也知道这是为了门派不得不作出的牺牲。
褴褛少年嫉妒地望着被隐隐护起来的霜慕,牙关紧咬。
凭什么?
凭什么被护起来的人,是那个土著废物,而不是他这个天选之子?
对了!
如果他没了,是不是我就是这批新人里面最优秀的一个了?
褴褛少年福至心灵。
“师弟师妹,咱们和通天派不死不休……”另一边,为首的李思源拿出双刀,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其后,众弟子露出战斗姿态。
“仙人们……”
剑拔弩张之时,褴褛少年指了指霜慕,突然疑惑地问道:“他的极品雷灵根,难道比我的上品水灵根要好?”
“孽障,你给我住口!”长髯青年一方,蓦然间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