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大三上学期已经过了近半。这段时间里,夏雨天很少去上课,除了Unix原理课和操作系统课他保持着全勤,其他课基本上很难见到人影。好在辅导员十分开明,对班上学生的要求就是:不上课,可以。但期末考不能挂科,还要有能不去上课的理由。
期末考试不挂科很简单,现在的大学生在学校里已经忘记了怎么学习,只会应付考试。
辅导员刚就任时就把自己的两条要求说了,可是一年多以来,申请的人不少,通过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大家都猜测,这不过是辅导员说大话。所以当夏雨天从办公室里满脸笑容地出来的时候,围观的同学眼镜掉了一地。
夏雨天耸耸肩,他只是给辅导员看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而已。
一张印着“七彩虹家教中心财务收支报告”的纸。
有了辅导员的支持,夏雨天干脆到科大里面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夏雨天所在的学校交通太不方便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的公交车事件让他还心有余悸。
科大处于市中心龟背山脚下,空气还算干净。
秋日早晨的阳光分外柔和。夏雨天七点准点起床,赤着脚来到阳台上,伸了伸懒腰,扫了一眼晨光下泛着金黄色光芒的梧桐树叶,长长舒了口气。
换上一身运动服,夏雨天下楼绕着科大中心的树林跑了几圈,活动开身体。
七点三十分,夏雨天一路小跑着来到健身中心门口。健身中心是会员制,一季度一千五百块,里面有专业的健身教练辅导。夏雨天估摸着自己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便办了一个季度的会员。
时间还早,诺大的健身中心只有几个教练在互相交谈。见夏雨天推门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教练走上来,“小天早呀!今天安老师没来吗?”
夏雨天摸了摸鼻尖,“她有事回家了,过几天才过来。”
自从上次吃过鱼丸之后,夏雨天和安右卿互相之间似乎隔了一层薄纱,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不过当夏雨天搬到科大的时候,安右卿脸上的喜悦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那之后安右卿总是“偶然”出现在他面前。在她离开中国之前,每天早上都会来健身中心健身。
夏雨天脱下衣服,露出一副结实的排骨,听到身后的偷笑声,脸上不禁有些发红。
跑步机还是少用为好,有损膝盖的。
那轻柔温和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回响。夏雨天绕过跑步机,坐到拉力器下面,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
七彩虹家教中心此刻很吵闹,少年的咆哮声,夹杂着女人微弱的斥责声,和柳岚细声的劝解。
夏雨天皱了皱眉头,朝七彩虹所在的宿舍楼走去。
随着七彩虹业绩的日渐增长,夏雨天已经很少亲自过问七彩虹的事务,一切都放手让柳岚这个女生去做。柳岚办事干脆果断,比谢清要有魄力得多,在林大剑和章小燕三分钟热气冒完后,具体事务的处理基本上都是柳岚在做,夏雨天也默许了她的权力。
不过柳岚再怎么巾帼不让须眉,仍是女儿之身,有些事情,还是镇不住场面。
小小的办公室里,一名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一手扶着额角。柳岚正在温声劝慰她。
中年妇女面前,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又矮又瘦,一头杂草般的金黄色头发亮得晃眼,一身满是油腻的牛仔装,不知多久没洗过,被故意剪碎了边,稀稀拉拉的几缕丝线已变得漆黑。
此刻,黄毛少年正手指指着中年妇女,嘴里高声叫骂着。
“上什么补习班!”
……
“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请多少家教也没用!”
……
“你们不要逼我!”
……
夏雨天抱胸靠在门旁,面无表情地盯着黄毛少年。
见有人看着自己,黄毛少年似乎更加得意,骂得更起劲了,唾沫星子飞溅。
夏雨天摇摇头,招来柳岚,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柳岚面带鄙夷地瞟了黄毛一眼,“他妈妈带他来找家教。”
黄毛少年名叫陈涛,今年初三,正是埋头复习的时候。现在找家教的以初三、高三为最多,中年妇女带儿子来七彩虹并不奇怪。
可是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陈涛,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而且对学校、家长、教师都有着极大的仇视情绪。极端厌学,加上父母的娇惯,陈涛由一个乖宝宝变成了逃课、打架、抽烟样样精通的不良少年,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情况更加恶化,平时对待父母就像刚才那样,轻则冷言冷语,重则指着鼻子叫骂。
陈涛的母亲性格温和,平日里父亲想动手,都是她拦下来,这也愈发助长了陈涛的嚣张气焰。
夏雨天点点头,走到陈涛母亲身边,“您好!”
中年妇女抬起头来,神色略显憔悴,“您好,请问您是?”
“他就是我们家教中心的……”柳岚还没介绍完,被夏雨天拦住了。
“我姓夏,是七彩虹家教中心的教员。”
陈涛母亲看着面前年轻得过分的夏老师,犹疑的目光投向一边微显诧异的柳岚。
虽然不知道夏雨天要干什么,不过柳岚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也许是为儿子找一个家教实在不易,尽管夏雨天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有经验的家教,陈涛母亲还是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拉住夏雨天的手,“夏老师你好,这是我的儿子陈涛,我想为他请一名家庭教师……”
“请什么请!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陈涛几乎要蹦起来,指着夏雨天,“你就请这么个小子来教我?不行!”
夏雨天倏地转身,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涛的双眼。
陈涛被盯得十分不自在,视线闪烁了几下,避开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手也不自主地缩了回去,可是转向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又怒火冲天了,“不要!老子说什么都不要!”
夏雨天闭了下眼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微笑着对陈涛母亲道:“我愿意接受这个学生——如果您同意我做任何事情的话。”
陈涛母亲初听显得十分高兴,可是后面那个任何事情让她又犹疑起来。
夏雨天不着急,静静地等她考虑。
良久,陈涛母亲才咬着牙,重重一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冲去。柳岚奇怪地看了夏雨天一眼,也跟了出去。
见母亲丢下自己,陈涛有点惊慌,看了一眼冷眼注视自己的夏老师,抬腿就要跟上去,可是被夏雨天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去路。
夏雨天就这么看着黄毛少年,缓慢地摘下眼镜,又慢慢地放到桌上。
陈涛眼珠子转了几下,忽然伸手指着夏雨天,大声道:“你,你不要挡着老子的路!”
夏雨天一把捏住他的食指,猛地往旁一撇。陈涛痛得整个身子都向旁边偏,另一只手扶着手肘,却忽然发现,平日打架力大无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夏雨天偏着脑袋打量他,捏住陈涛食指的手忽然一松,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扇到他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门外听得清晰无比。陈涛母亲眼中噙着泪水,转身就要往回跑,被柳岚一把抱住。看着柳岚微微摇头,这位中年妇女摊坐在地上,捂着脸,流下了懊悔的泪水。
……
房间里,夏雨天伸出手,虚空点了点被扇倒在地的陈涛,“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要尊重老师。”
陈涛捂着肿起来的脸颊,被牙齿磕破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愤恨地看着夏雨天。
夏雨天一挑眉头,笑出声来,挽起袖子,左手五指手一张,抓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拽起来,轮圆了又是一耳光下去,陈涛原地转了一圈,仆倒在沙发上。
“这一巴掌,是为你母亲打的。好教你知道,要尊敬长辈!”
说完,夏雨天又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刚扬起巴掌,陈涛忽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
可是迎接他的还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是帮你自己打的。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陈涛倔强地看着夏雨天,死命忍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身体一抽一抽地。
夏雨天拍了拍手,慢条斯理地戴好眼镜,出门走到陈涛母亲身边。
“您放心,过年之前,我交给您一个好儿子。”
陈涛母亲睁开红肿的双眼,盯着满脸真诚严肃的夏雨天端详良久,微微点点头。
夏雨天让柳岚送陈涛母亲回家,自己返回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林大剑过来守门。等林大剑过来,夏雨天交待他这两天盯着点,然后便带着陈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