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了些时日,我也就作罢了。姐姐的事,应该搁置一段时日不会如何吧?倒是绿意软糯的声音一日比一日不耐,一日比一日让人心烦,叨念来回,无非就是毓雪如何如何夜宿西房,宠着疏影,二人对镜描眉,好不写意。
当时我听在耳里,嘴里的点心差点咽着。这个丫头还真是尽忠尽责,连夫妻的墙角都去窥了,将来可怎么嫁人?那时我怒斥了她一顿,虽是让她心里委屈不已,可没有这样的教训,她怎会学的乖。那日之后,她倒是再也不提此事。
入秋,宫中来了道皇令,由于毓雪不愿见我,指派了门人来送信于我,叫我早日准备好衣物去一趟都城近郊的清朗山。雪阀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主持大僧禅位于僧徒,今日是即位大典。
披上夹层的堇色夹层袍子,我在腰间收了两道,看起来别有腰身。对着铜镜,我笑着抚了抚裙摆,嘻嘻笑着:“春晓,看看夫人我这身裙裾可中看?”
她连忙点头,有些口拙的称是。一旁绿意微微哼了声,手底下依旧利落,只是面上并不好看。
看她如此,我心中也恼意顿生。在这个院子里,除了我春晓她不敢随意欺辱,其他人都把她当作长房丫头那般对待,对她唯命是从。我从未横加阻止,不代表我心中不明净。
若是她执意傲慢,我也不得不对她严厉。
“今日大典,我带着春晓去就行了。”随手找来春晓替我披上锦袍,我略略整了整妆容,实在不耐繁重的头饰。
“夫人。绿意为何不能去?”铜镜之中映着她倏然失色的娇容,有些不甘心,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的背影。
不甘心?有意思。
“府中何人说了算,你可还知道?”我回眸扫她一眼,不怒自威。
她颤了颤,双拳攥得死紧。一旁春晓提防的看着她,以防她生事。
转身,我直接跨出房门。
秋雨绵绵,并不是入骨的寒凉,却更加深了瑟瑟秋风的凉意。
秋枫遗落地面,车轱辘碾过之时也是一片柔软。我撩开了帘子,把脸庞伸出去接纳着秋雨,任凭雨丝袭面,顽皮心渐起。
探出半个身子,我伸展开一只手臂接住纷纷而落的雨点,打在手臂上交错纵横,面颊上沾染的湿润雨点就像泪滴一般凉透心肺。
“啊~~”我高声叫起来,树梢鸟儿惊飞。
前面的轿辇纷纷停下看我,惊奇的回头看我。面上一臊,我吐吐舌头缩了回来,忽感耳边一阵疾风,待到我回眸顾盼,只见一人一马立于身前,遗世孤独地身形依旧孤单地在雨中挺得笔直。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是狠下了心收回了目光。我吸了吸发酸地鼻子,任由春晓把我拽了回来。顺手放下帘子,我突然有点想哭。
这个男人,怎么总是感觉孤零零地呢?
“大人,为何驻足女眷轿前?莫非是......”一道讨人厌地声音猝然响起,我正抹了把眼底地水珠,却正好听到隔着轿帘的探索声。
“走吧。”蓝舆淡淡一句,策马而去。
我吐了口气,微微撩开帘子望了望他远去的方向,唯有一道清影还在雨幕之中奔驰,不带丝毫眷恋。
“大人都走远了,夫人莫要再看了。”逐生的嗓音透着邪气的笑意:“皇子殿下若是看到夫人淋雨,该会是发好顿脾气。”
我扬眉,撩开了帘子。只见他头戴银色盔甲,半遮掩着面孔的银甲透着一双冷眼,笑意不羁,依然是那副轻浮模样。
这样一个男子,怎会是将军?
“将军此话可是逾越了,我与皇子殿下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吧?”我磨着牙齿看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他倒没有多说,目光一凝,看向我身后。
不等我回头,他复又恢复了那副公子哥模样,道:“在下逾越,这就跟皇子殿下问候一声去。失陪。”
我眯了眯眼,恨恨放下帘子。威胁我?门儿都没有。
“那位将军是在逗您哪。”春晓脸庞浮上一层红晕,替我擦干衣袍之上的雨水,看了又看,叹气:“倒是夫人您,能不能不顽皮?雨水可是很不好清理的。”
我挑眉凑近她,仔细研究起这小妮子春心大动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原来逐生将军是你的意中人?”
“将军原本就经常进宫,大多数宫人都是识得的。”她岔开话题,忙碌的开始专注起炉内炭火来。低垂的额头,密布着一层汗湿。
“可你又为何如此了解逐生将军?”我道出疑惑,暗暗观察着她的面孔。
果然,她面色倏然暗了下来。
“你与他相熟?”我紧跟着逼问,丝毫不放过她每个小动作。
只见她放下手中小扇,面孔乍青乍白,看我一眼又垂下头去。过了很久,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道:“奴婢是将军的人。”
原来如此。我心中疑窦顿开,这个将军可真是不简单哪,安排人都安排到我这儿了。
“我可以不告诉将军,可你要答应我,大典过后入宫侍奉我姐姐。”我单臂虚扶她一把,口气和蔼的跟她商量。
“为何?夫人,春晓是愿意服侍您的。”她突然僵硬的挺直了身板,又磕了一个响头道:“奴婢自小在那宫中,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回去。”
我皱眉,这个丫头还真是个倔牛性子。
“如此,那也只好把你送回逐生将军那儿了。”叹了口气,我故意揉了揉眉心作头疼状:“不知将军会将你收了房,还是送你回去。”
若是我没猜错,逐生肯定是给了她许诺的,以他的手段,收服一个丫头的芳心有何难?曾几何时听说,烈国美男子,他当属头一位。不为其他,他采花手段可是独步天下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春晓惋惜起来。这么一个春花儿般的姑娘,又是机敏伶俐,真还舍不得就此断了她的后路前程。
“夫,夫人这是在逼迫奴婢么?”她一昂头,倔强的双眼有些泪意。头一次看她如此,我倒是有些同情怜悯起来。
“我上一次饶了你,是因为欣赏;这回,我只希望你能真心帮衬着姐姐。”我拿起绢帕替她擦了擦汗水,怜惜道:“你若不嫌弃,我愿和你结拜姐妹。妹妹有事相求,做姐姐的总不能不管,你说是不?”
她震惊以及的抬头看我,似乎刚才说过的话不存在般,喃喃念了句:“妹妹......”之后,就迷茫一片的看着我的面孔,我盯着她,却感觉她在看着别的什么。
“是啊。”我看着她,自己也微微被自己说服了。若她真心相待,我又何尝不能放开心胸?本来我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同是女子,结交为伴总是好的。
她缓缓润湿了眼眶,终是坐了起来,只是两手依旧挂在我手臂上不肯撒开。
“春晓是愿意的。原本,春晓在宫中有个妹妹,可惜年岁不大,就被那宫中阉人夺去了清白,魂丧深井,早已被人忘记。”她凄凄诉说着过往,“我那个妹妹真是可怜人,夫人,我春晓不敢当您的姐妹,但是就凭着您的这份心意,我愿意回去。”
我心口一滞,上前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
这个把我当作姐妹的女子,我此生注定是欠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