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幽谷,从不受季节更替所影响,我和小钰在这里生活数月,按常理已是隆冬时节,幽谷中依然明媚如春,翠竹,粉花,碧水,蓝天,漫天飞舞的彩蝶,交织出一幅清幽绝美的画卷,纵然是美景相伴,也无法抚平伤痕累累的心,数月间每日噩梦缠身,闭上眼睛,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辗转榻上久久不能安稳入睡,大约四更天,虚幻中接二连三的同一个梦境将我惊醒,虚汗浸湿了衣衫,气喘吁吁的起身坐起。
外间的小钰格外警觉,被我的声响惊动,简单的披了件外衣快步入到内屋,掌了灯,轻声道:“小姐可是又做那个梦了?”
我抹掉额间细汗,无奈的点了点头,小钰所言的噩梦,正是这数月间折磨得我无法喘息的梦境,梦中我置身旷野,四下无人,渐渐地四周筑起坚固的城池,城墙上凌赫,二哥,爹娘,无忧,孩子,左儿都在笑,笑的无助,笑的凄厉,凌赫狂笑道:“如你所愿,不得善终。”城池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凌赫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转瞬间城池被一座森严的祠堂取代,所有慕容家的人都在祈求,求我放过凌赫,最后我陷入呼声的泥沼,越陷越深,深的不见底。
我迅速起身下地,简单的穿戴整齐,对小钰轻声道:“我要去慕容家宗祠。”
小钰不语,只是拿着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夜间的幽谷格外清凉,伴着草虫轻吟声,逐渐接近幽谷深处,一阵凉风袭来,不免有些森冷,皮肤上滚起一层细小的颗粒,裹了下素白的缟衣,慢慢向深处走去,青瓦灰砖砌成的一座古朴森严的建筑庄严屹立,宗祠二字映入眼帘,莫名的心悸跃上心头,不知是痛亦或是悲。
正在我凝神呆望之际,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幽幽的说道:“更深露重,夫人小心身体。”
暗夜下,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和小钰俱是一惊,小钰上前护在我身前,循声望去,声源的主人在不远处费力打着一盏红色灯笼,略微有些驼背,身着粗布黑衣,形同鬼魅,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借着微光细细打量,面如土色的脸上布满沟壑,昏黄的眼珠不带一分光泽,斑驳的白发松散的绾了一个髻,趁着夜色异常诡异。
这老者是谁?他称我为夫人,那他一定知道我的身份,这幽谷乃禁地,一般人不可能进来,是看守祠堂的人吗?跟慕容氏又有何瓜葛?想必是看到我的疑惑,老者微微行礼道:“夫人不必疑虑,老夫并无恶意,适才见得祠堂前光闪动,出来看看,老夫乃看管宗祠的安伯,是凌王府的旧臣。”
我轻轻点头,抱歉地说道:“安伯,是我冒昧才对,不知道这幽谷禁地除了我二人外还有他人,深夜来扰,事先也没有让丫头通传一声,还请见谅。”
安伯轻笑了一下,用他极度沙哑的声音说道:“夫人不必自责,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夫人请随老夫来。”说着颤颤巍巍的向祠堂门扉方向走去,缓缓的打开门,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牌位罗列在神案之上,安伯掌了灯,祠堂内的光线骤然放亮,一个个刻有慕容姓氏的牌位扎进我的双眼,整个人像被施了咒寸步难移,其中慕容蕊的名字最为醒目,像是根毒刺刺入心房,久久不能呼吸。
“小姐,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休息下。”小钰担忧的询问道。
我摆了摆手,低语道:“无碍,别担心。”
我接过安伯递上的香,恭恭敬敬的给慕容家死去的族人上香,我的嘴角浮出一抹轻嘲:“恩怨,仇恨让人沉沦,贪念使人类沦为魔道,杀戮无数,我的孩子也是仇恨的牺牲品,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不要再牵连无辜,凌赫他已经是魔,是秦寿不如的弑子魔王。”
安伯神情沉重,看着我若有所思,半晌开口道:“人生如梦,世间如幻,夫人又何苦执迷在仇恨之中呢?”
我望向安伯,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空有一副皮囊,心静如止水,又何来恨呢?”
安伯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夫人表面看似淡泊如水,实则心中积怨未平,如果真如夫人所言心如止水,早就放下,那还会有今夜之行吗?正所谓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安伯一语中的,道出了我无法看清的事实,茫然叹息道:“我心中的痛苦,岂是一朝一夕能忘记的。”
安伯抬眼看我,露出一丝苦笑:“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拥有的就越多,今日夫人太过执着,会造成明日无限的后悔,夫人好好想想,老夫这有一部经卷,也许对夫人会有帮助。”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过他手中经卷,久久的沉浸在他一席话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