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越近,湖上的场面越凄惨:被梭标贯穿的头颈软耷耷垂下去,身子弯成一个大大的圆环,鳞甲上沾满污血,湖水也大半被染红……
到处都是翻白的死鱼,幸存者匿在水中,惶恐地吐着泡泡。
令人作呕的血腥弥漫开来,俺捂着鼻子仍觉得胸口一阵翻腾。
湖面唯一的亮点,是几片绿萍在尚未被血水侵蚀的湖之一隅静静漂浮着。
一只青蛙蹲伏其上,小船甫一驶入,它便”呱”地一声跳进水里。
尽管不忍直视,但有一点俺瞧得清楚:这中标的大蛇正是条巨蟒!
它没有色彩斑斓的鳞片,也没有沾之即死的可怕毒牙,甚至连眼神也远远不及毒蛇那般妖异邪恶。
但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与毒蛇相比,它才堪称是真正的顶级杀手!
其恐怖杀招一曰”缠绞”,二曰”吞噬”。
俺在花果山亲见一条森蚺绞杀了一头黑熊,随后一点一点把它吞下肚去,半月之后才完全消化掉。
湖并不大,俺们很快就来到大蟒跟前。
血腥气愈发浓重,俺难掩好奇之心,强忍不适定睛观瞧:
它微睨双目,眼神空洞而涣散,鼻孔喷着血,嘴巴紧紧咬合着……
俺能感觉到它气若游丝,生命力正急速从它体内悄悄溜走,如今的它不再是一个可怕的杀手,而是个奄奄待毙的可怜虫。
虽然如此,在它高高耸起的巨大躯体面前,俺还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你必须举目仰视,才能窥见它高耸的脊背,它全身的鳞甲都已遭鲜血染红,唯有隆背全无血渍,似要以此守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这大物几乎已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但傲骨仍旧挺立着,对这位惨遭猎杀的勇士,俺不得不道声”佩服”!
那支立下赫赫战功的标枪显得尤为刺眼,俺们走近时自枪尖”滴滴答答”仍在淌血。
平日搁在库房里,出来进去并没刻意瞅过它,直到今日才显露锋芒,教人对其刮目相看。
这种濒死的场面惨烈而悲壮,你若静心凝视,也许能感悟出许多人生哲理。
静水流深,在死亡平静的湖潭下,不知隐藏着多少玄奥未解的谜题呢。
”你坐稳了,我想把船开过去。”
索罗一开口,立时把俺惊着了。
俺盯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是说……”
”小猴子,你紧张啥哩,我是说要把船从儿这开过去!”
老头儿笑了笑,抬手指着拱在湖面上的巨大圆环,加重口气说。
”为啥呢,咱们把它拖走不就成了?!”俺并不同意他这种举动,甚至都无法理解——莫非他童心发现抑或想做个游戏?
”不,我一定要穿过去!”索罗固执地说。
倔老头儿不再理会俺,也不解释这么做的理由,把桨一划朝着蛇身拱起的圆环直冲过去,嘴里还兴奋地大声”哟嗬”着,活脱脱一个老顽童的模样。
一直到现在俺都没法理解他当时的举动,本来挺简单的事,硬生生被他弄成了事故现场。
船划得很快,按说一穿即过,谁想船头刚探出去,本来僵死的大蟒骤然把身子一缩,堪堪将小船夹在正中!
索罗的“哟嗬”顿时变成了“哎哟”,俺也未能幸免,跟他一块儿被大蟒紧紧缠住。
”不作不死啊!”俺心说,”你这是何苦呢,老哥,这下麻烦惹大了吧!”
也许这只是蟒蛇本能的反应,也许它本来就正等着这一刻……甭管怎么说,反正它复仇成功了!
刚获平静的湖面再一次倒海翻江波飞浪溅,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摇颤。
蟒蛇强大的肌肉越绞越紧,俺只觉眼冒金星,浑身上下每一节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小心脏也几乎要炸裂开来,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困难!
乖乖,该不会就此这般被这到手的猎物反杀吧?!
俺看不见索罗,想必这倔老头儿比俺更惨吧,毕竟他年老体衰又是肉体凡胎!
剧烈翻滚中,俺似乎听见他口中发出“咝咝”的声音。
俺知道快要断气的人才会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来!
由于手脚都被缠缚,是以俺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其一圈紧似一圈死死勒住。
其包围圈越小,地狱之门也就越近。
这法子跟上吊之人颇为相类,但上吊纯属个人行为,缠绞则为暴力猎杀,二者在本质上并无可比性,只是在技术层面大致相同。
“老头儿呀老头儿,你就后悔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玩儿这种该死的游戏!
有人玩儿的就是心跳,如今咱也直劲儿心跳,可人家是玩儿,咱这是玩儿命!”
俺被勒得直翻白眼儿,心里苦笑着暗自叹息。
假如就这么发展下去,俺纵有神功护体怕也难逃此劫,老迈的索罗就更甭提了。
但幸运之神再一次垂顾了俺们——也许是为他,也许是为俺,也许俺俩雨露均沾——反正大神来了,并且一如既往的神秘而又突然!
一股无法描述的强大力量,猛地把俺们吸过去,耳畔风声呼啸,势头之猛教你来不及反应,更莫说做出判断了。
俺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正在朝前飞行,并且头前脚后姿势正确;忙乱中余光一瞥,嚯,老头儿正屁股朝前以极其古怪的“蹲爬式”紧紧追赶俺哩。
那条中标的大蟒蛇紧随其后,它挺直身子、头部微微耷拉着。
什么情况,刚才到底怎么了?为何俺们都在朝前飞?身体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其实不仅仅俺们仨,刚才目中所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朝前飞行。
小船案板鱼虾鳖蟹蛤蟆浮萍,甚至整个小湖都在飞,这股力道实在太大,以至湖水都落不下去。
风声呼啸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小湖只能算作一隅,事实上所有的东西都在飞。
鲨鱼鳗鱼章鱼……甚至还有体型超大的鲸鱼……大家一古脑朝外奔涌飞腾……谢天谢地,这些家伙都被俺远远甩在后头。
索罗絭养的那只大公鸡业已摆脱牢笼,“格格”尖叫着乱拍双翅,施展开绝顶轻功,一路扑腾着寻到主人,急探爪抓在他肩头。
“马克——”索罗发出凄怆地悲鸣。
大公鸡无所谓,朋友才是最最重要的!
令人称奇的是,那口棺材居然也跟了上来,且左穿右插迂回前进,很快就行至索罗屁股底下,稳稳当当往起一托,教老朋友坐下歇歇脚。
回头一瞅,萤光闪闪五光十色,犹如烟花般绚丽多姿,点缀着潮水般朝前奔驰的大军,时闻”噼里啪啦”的巨响传入耳际,不知是物品撞击之声,还是物体爆炸之声。
初时懵逼,待飞过一段时间,俺的头脑才渐渐清醒:方才生死关头,俺们必是被此强力所救,巨蟒再燃也无法抵御这股神秘超强力量,然而这力量又来自何方?
换言之,如果一直这么飞下去,等待俺们的又是啥?
俺并不害怕,反倒有种莫名地亢奋,无论前方是吉是凶,都将带给俺全新的生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