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悬九天的太阳已隐遁,金光万道的海面顿时黯淡无光,和风也已化作狂飙,怒吼着掀起万丈波涛,排山倒海般砸下来。
空中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咔啦”一声霹雳震耳欲聋,似要将这怒涛翻卷的大海劈作两半。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头!当霹雳再度响起浊浪排空之际,竟突地爆起一片浓烟,烟幕中火龙乱舞,犹如被囚的猛兽在肆意挣扎。
猛可里“咔啦”一声,霹雳三度下击,金龙冲破烟幕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滚落大海,惊天动地炸裂开来,将整座大海化作一片火海。
狂焰映照下,大海通体血红,火舌不断升腾。风助火势,大有顷刻间烧毁九天之势。
血海在肆虐的狂风中剧烈翻腾,每一个浪头打来都比前一个浪头更高、更猛、更具威力。
它很快形成一个漩涡,并迅速扩大……俺眼见那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个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超级大漩涡!
漩涡之大难以想象,整座大海仿佛都在它控制之下。
它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旋转着……在其中央位置,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随之拉大、拉大……倨傲狂暴的大海,竟被这黑漆漆的洞口一圈一圈吸进去、吸进去……
俺能明显感觉到大海在迅速下沉,犹如一个可怕的吸血鬼在迅速吸干其体内的鲜血,直至渐渐干瘪、生命远去。
这恐怖至极的场面活生生发生在眼前,俺哪见过这个阵势!哪怕最骇人的梦魇里都没有的可怕场景吓得俺胆裂魂飞、泥塑木雕般怔在那里。
耳旁风声呼啸,正朝那恐怖的大漩涡疾驰过去!
”泰坦”巨兽何其大,跟眼前这道大漩涡相比,简直可笑得像个玩具。
事实上它也被大漩涡那不可抗拒的强大吸力牵引着,迅速朝地狱之门驶去;与此同时,俺惊恐地发现这巨兽的嘴巴似乎正在渐次合拢!
一边是恐怖的大漩涡,一边是可怕的大海,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
如果要选择的话,俺依然要出去:同样是死,何不死得轰轰烈烈痛快些!
”小猴子,你走吧,带上这只大公鸡!”
索罗显然也意识到危险,抓住俺的胳膊急急对俺说。
俺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可是——
”一起走、一起走!莫非你还想呆在这儿?莫忘了你还有个兄弟呢!”
俺几乎嚷着对他道,可心里的想法却是:逃出去又如何,还不照样是死路一条!
人有时候真的会欺骗自己,比如说现在:明知逃不逃都一样,可俺两个人偏要故意欺骗自己——把怪兽当地狱,把外面作天堂,假设那大漩涡根本就不存在!
悲则悲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当脚下出现两座地狱时,俺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把其中一座想象成天堂。
这并非哲理,而是事实!
”索姆每天都会等着我……每天!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也就够了!……足够了,真的!”
索罗双唇剧烈颤抖着,如同自语般颤颤巍巍地说,浑浊的两眼溢满泪花。
俺眨巴着眼,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他对兄弟的真情每每都能感染到俺,真的!
”老伙计,咱不走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索罗拍着棺材,轻声安抚老友的亡灵。
”泰坦”的巨口正迅速合拢,而俺们和大海仍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如果照眼下这种速度势必逃生无望。
”猴儿哥,我来告诉你——”索罗冲俺神秘地一笑,又扭头瞅瞅那只大公鸡。”我曾经揪着它的尾巴飞过好几回呢,你明白吧——它可不光会打鸣!”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大公鸡本就威武雄壮,加之俺们都在往外飞,稍一借力即可奏功。
最主要的一点是,此时的大公鸡已对俺产生了很深的依赖,并且也很聪明,俺一揪它的尾巴,相信它就能知道俺想干啥。
可是——
俺刚想开口,就被索罗拿话堵住了:”快走吧,猴儿哥,要不可就来不及了!”
他用力握握俺的手,随之把俺的手放在公鸡尾巴上,又抬起他那饱经沧桑的脸朝高空望了一眼,猛地把双手一拍,喝道:
”鸡儿子,快走快走,要飞不出去,看我不宰了你!”
公鸡吓得一激灵,急振双翅“格格”乱叫着朝外飞蹿。
他没提小船的事,俺也没提,因为此时的小船对俺来说就个累赘。
就在俺脱身飞出的一刹那,索罗把一柄小刀塞到俺手里。
俺身轻体灵,公鸡拖着俺犹如在放风筝。
俺不敢回头,唯恐会堕泪崩溃,虽然明知逃出去也难免一死,但这种“生离”更教人受不了。
很快死亡之海已在望,可就像故意要阻止俺逃跑似的,”泰坦”巨兽也加快了闭合的速度,那巉岩般锋利森寒的巨齿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来!
与惊惧相比,俺倒蓦然感到一阵惊喜:前头正兀自漂移的,不正是教俺朝思暮想、魂不守舍的小竹筏?
俺交代过,”泰坦”怪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要将体内所有的东西一古脑清空。
索罗跟俺虽有幸位居前列,可在俺们前头还是有许多东西。俺此时瞧得分明,已有些物什飞进大海,与俺相依为命的小筏子也正——
不过且慢,它前进的速度跟”泰坦”相比还是差了些;也就是说,在泰坦闭嘴之前,它极有可能逃不掉!
众里寻它千百度,俺只顾了往后瞅,哪料到它竟冲在俺前头。
俺狂喜之下,猛地将手往回一扯,硬生生止住公鸡前进的势头。
它“格格”惊叫着落在筏子上,俺赶忙飞起一脚猛踹竹筏,加快它前行之力,心里也急切切祷告不停。
俺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些愚蠢,可一看见自己的老朋友,心里的念头立时由”俺要逃出去”变作“俺们要逃出去”!
如果离得远或许无暇顾及,可如今它就在俺眼皮子底下,焉能不带着它一起逃生!
俺知道这样很危险,可俺实在不忍瞧它落单。
关键时刻,大公鸡也表现出惊人的勇敢,只见它两只铁爪死死抓住竹筏,身上每一根羽毛都炸炸开,急拍双翅奋力前冲,喉咙里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总之俺们都拼了,生死悬于一线,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呼”地一声,俺和竹筏飞入大海;几乎与此同时,”咔”地一声巨响,”泰坦”重重地闭上嘴巴。
除极少一部分幸运儿逃出外,余者悉数回归黑暗!
在飞出的一刹那,俺霍然回首,却见索罗正高举双手向俺做最后的告别!
俺瞬间泪奔,自此一别,今生只恐再无相见之期了!
俺和竹筏重归大海,更准确地说是一头扎进了大漩涡的怀抱。
可由于漩涡极其巨大,俺不过才来至最外围。
俺在前面不止一次讲过”泰坦”的庞大,眼下的遭遇再一次印证了俺的说法,因为自俺飞离它的巨口直至落到海面上,至少也花费了小半天功夫!
当然,这并非垂直坠落。由于受到大漩涡那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牵引,俺是边坠边飘且飘且坠,始终沿着大漩涡旋转的方向行进,如同向日葵始终围着太阳转动一般。
俺没有任何力量阻止自己的飘坠之势,只能被动接受静观其变。
”泰坦”则在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被大漩涡慢慢拖过去——
它胆怯后缩之势极为明显,鼻孔里也发出闷雷般古怪的声响,俺能感受到它极度的恐惧。
如果没有霹雳海啸,它鼻子里的声响无疑会惊天动地,此时一经比较,微弱得甚至能忽略不计。
正所谓”自古艰难唯一死”,大凡生命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是以对”泰坦”的胆怯恐惧俺能理解,同时也暗自感到万幸:
假如它真的视死如归英勇无畏、劈波斩浪向前猛冲,俺岂不是又要倒霉了?!
它的胆怯使俺安全降落,并且在降落的过程中,亲眼俯瞰到大漩涡那气势如虹、波澜壮阔的宏伟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