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洞壁转圈者,除了俺跟”泰坦”,自然还有其它各色物什。
俺虽看不见,却能听到、感知到,其中必有无数海里的生物,或大或小或温顺或残忍,鱼虾鲸鲨样样都落不下,它们在俺周围划着同样的圈子,以不同的速度朝地狱滑落。
大家都在拼命挣扎,发出各式各样惊惧的叫声,但在大自然的威势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再如何抗争也是徒劳。
俺肚子早就饿了,幸好手里还有索罗送俺的那把小刀,要想弄些吃食并不困难。
可俺任由腹中”咕咕”乱叫,也不忍朝身边这些难兄难弟下手——大家都不易,何必呢!
大公鸡就不同了,它可全无恻隐之心,拍着翅膀上蹿下跳,忽东忽西觅食吃。
一阵”吱吱”的尖叫声忽而传入耳际……该不是一只老鼠吧?
俺顿时悲心生起,连忙大声斥喝。
大公鸡倒也颇具灵性,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把俘虏甩过来。
俺伸手摸了摸:毛茸茸湿漉漉的,浑身一直抖个不停,屁股上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一对绿莹莹的小眼睛里满是惶恐无措……
乖乖,不是咱”耗哥”又是谁!
事实上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闪光,有的绿莹莹有的蓝洼洼,有的闪赤芒有的冒白光,但大都凶相毕露、惊恐里隐含杀机。
若无竹筏相阻,怕是早有杀手跳过来取俺性命了。
江湖无处不在,杀戮随时进行。你以为大家在地狱里就能抱团取暖么?——错!在地狱里大家依旧勾心斗角彼此残杀!
地狱的尽头可是天堂?——错!地狱的尽头,只是另一重地狱!
佛说人间乃”五浊恶世”,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俺怜惜弱小乃是本性,过分拔高实无必要,若是八戒路见不平抡耙相助,那就要仔细分析了。
俺所作所为皆出于心,而八戒所行易受大脑掌控。对俺而言西施嫫母无甚区别,二师兄则要眯眼看过才会作出判断。
俺身边又多了个小伙伴,它身轻体小于竹筏的分量全无影响。
许多大家伙都冲到俺们前头去,每转一遭,俺都能感受到先头部队又多了一哨人马。
俺已分不清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一向嗅觉灵敏的鼻子也有些迟钝了。
眼睛不济事,俺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鼻子上,初时尚觉灵敏通透、诸般气味一览无遗,不久便麻木了,除了大海特有的咸腥之气外一概闻不出来。
处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是这个道理吧?
还好,转了这么多圈,俺尚未感觉到头晕。好些动物想必是转晕了头,边转边”噼里啪啦”疯狂折腾,嘴里重重喘着粗气,发出剧烈呕吐的声响。
它们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痛苦,让俺都感到惴惴不安,差点翻肠倒肚起来。
俺也不知时间流到哪儿了,因为大公鸡自从获得自由便再也没叫过。
在进入大漩涡伊始,尚可抬头望见苍穹,越往黑洞里走,苍穹的面容越狭小,一入黑洞便只剩头顶那一片天空了。
最糟糕的是,在洞口犹见天光,及至一圈圈深入,再抬头已是水雾蒸腾,完全模糊了视线。
俺就像个失去依托的陀螺,被动的挨着皮鞭转呀转,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
陀螺不知道是谁在抽打它,俺也不晓得是谁在抽打俺。
那既非大漩涡,也不是黑洞,而是那只推动它们旋转的幕后黑手!
那只黑手虽说看不到,可俺相信它一定存在!
都说地球会自转,那背后又是谁推动它自转的?
或许万能的上帝帮它完成了自转,但是大漩涡之类的海祸俺不相信也是上帝所为。
平白无故他不该如此兴风作浪、肆虐无忌呀,除非他老人家患有间歇性暴躁症!
如此也只有魔鬼”仨蛋”才能造此恶行了?他是要以此向上帝示威,还是狂暴狰狞本就是他的本性?
上帝创造了生灵,他却要尽情杀戮。
问题来了:全知全能有好生之德如仁慈的高大上帝,竟听凭”仨蛋”四处撒野,他从不出手管束吗?是不能还是不敢?
如果不能,枉为”全能”圣名;如果不敢,愧对”仁慈”二字!
或许上帝也有上帝的苦衷吧,谁知道?!
小老鼠静静伏在俺臂弯里似已睡着,它该不是把俺当成上帝了吧……
只可惜俺这尊上帝实在惨了点:
紧紧趴在竹筏上任湍击浪打,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只是凭本能死死勾住横竿;
湿漉漉的皮毛非但不保暖,反倒如破被压在身上,冰冷刺骨不说,恼人的潮气遍布全身,教你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
好在俺心里没有绝望,也不曾发出垂死的悲鸣,也许就是靠这仅有的一点气势,才教一鸡一鼠深感安心,乖乖留在俺身边吧!
面对强大,如果你不屈服,实际上就已经是强者了,至于能不能反抗倒在其次。
因为不屈服可以靠心,反抗则要受制于诸多条件,此时有一颗强大的心就已足够了。
不知又转了多久,俺依然看不到黑洞的尽头。
俺还以为只要能穿透下面那层缥缈的水雾,便能一点点识破黑洞的真相,谁知水雾下面依旧是水雾,重重叠叠不知凡几!
也许正因为有这层屏障,洞底极深处传来的”轰隆”声才不致撞破俺的耳鼓。
但越往下走,这巨响越清晰倒是铁定的,那一声又一声震天巨响似乎在告诉你:莫急莫急,很快咱们就会见面的!
俺在麻木中昏昏沉沉小睡了一会儿,睁眼时仍在转着圈疾驰向下,除了感到困乏无力,饥饿感倒不是那么明显了。
”也许是饿过劲儿了吧……”俺想。
即使眼前有食物,俺也未必有胃口……很可能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人是铁饭是钢,饿得太久,你的生命力就会丧失!
俺抬起僵硬的右手,试图用小刀捉点啥,可一试再试,麻木的手指竟一点都不听使唤。
”算了,还是接茬睡吧,一入黑甜乡便啥也不想啦!”俺苦涩地自语。
问题是睡眠这东西可不是你想睡就能睡成的,心智再强大也是枉然。
最要命的是你越想睡,有时反倒越没了睡意。
俺闭上眼,能感觉到后背已贴了肚皮,要是在肚里填上点东西,也许就有精神了……
此时俺已不再去想”仁慈”二字,只想尽快填饱肚子,精精神神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