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头头……”智深摸摸脑瓜子,显然也是一头雾水。“虽说平日里洒家老是告诫尔等戒偷戒抢戒赌戒杀,可捡了一小截绳头头就免了吧,——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他努着嘴想了想,忽又冲何大壮瞪起眼珠子,“不对吧,你这撮鸟莫不是在消遣洒家!——说,是偷的还是捡的?是一小截绳头头还是一整根绳子?”
“是捡的、真是捡的!何大壮赌咒发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一小截绳头头,拿回家才发现是一条绳子,而且……而且……”
眼见他吞吞吐吐,智深火了,喝道:“有屁快放,啰嗦个鸟!”
“卟~”地一声,何大壮当真撒了一记软屁,也不知是屎屁不等人呢还是纯牌吓得。
有人放屁“丁当”乱响,听着都觉痛快;这位何壮士则尿尿唧唧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好容易放出来了,却又若有若无,太没存在感。
“师父,老何后门大开,暗中偷袭!”一名泼皮捏着鼻子告状说。
“老实呆着,偷鸡的事洒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泼皮赶紧缩颈藏头,不敢再吱声。
时迁干咳一声说:“偷鸡的事就别再追究了,哥哥,毕竟鸡有五德。他把鸡偷来,想必也打算沾沾福泽呢。”
智深瞥他一眼,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新结拜的兄弟,说的中听不中听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何大壮低着头,继续交代其恶行:由一小截绳头头,引出一根绳子,绳子后头居然还拴着一头牛!
这下炸锅了,众泼皮纷纷开始起哄,偷鸡的泼皮闹得最凶。
“不对呀,老何!咱两家紧挨着,连茅房都共用一个,你弄头牛回来,我怎的不知道?!”
“八成是他把牛藏地窖里头了吧!”另一个泼皮笑嘻嘻道。
“——胡说!”何大壮冲他怒目而视,黄焦焦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一不留神顺手牵了头牛来着,可一觉醒来,才发现敢情是做了一场梦!”
“——梦!”众泼皮齐声惊呼,锦儿也以手掩口“噗嗤”笑出声来。
“可不是场梦嘛,牛没偷着,还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场!”何大壮把两手一摊,苦哈哈地说。
没等智深开口,我先把大拇哥挑起来:“你可真是个幽默大师啊,何壮士,不去德云社说相声都屈才了!”
进而鼓励他把这种风格保持下去,将更多欢乐带给大家。
这段小插曲至此告一段落,智深组织大家爬起来,各就各位准备观影。
“这叫电影,孩子们,可不是什么法术。”我把银幕黑屏,给他们稍作解释。“要是再活上一千年,你们人人都能赶上这玩意儿。”
“电阴!”一个泼皮颤声说罢,立即夹紧了裤裆。
“老而不死是为贼,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我才不想活那么大岁数哩。”另一个泼皮哼唧着小声说。
“都给俺闭上鸟嘴!”智深喝道,“不想看就滚球,莫要搅了别人的好事!”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智深一开口,所有的泼皮都老实了。
“现在是马吐温伯爵时间——”八戒大声宣布。
我微笑着用手点指,银幕上再度亮起小黑点,万道金光依次出现,伴随着优美动听的旋律,银幕下方打出八个大字:宇宙出品,尽属佳片。接着画风一转,正是方才被八戒祭出的绣球击中,高衙内惨跌一跤那一段。
众泼皮一个个张口结舌,抻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等高衙内气急败坏地把金牙从地上捡起来,更是又笑又骂简直要疯了。
为了控制他们的情绪,我把画面直接快进到我将那朵绣球再度祭出一节,只见她飘飘悠悠在空中飞行,撵上高衙内那恶少时便一头撞上去,不巧正中其腰眼儿。
高衙内“妈呀”一声飞出去,结结实实又来了个“狗吃屎”,这回泼皮们倒都挺安静,因为谁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啥……
俩马屁精立刻把高衙内搀起来,一个说“衙内再次跌倒——”,另一个搭腔说“祝衙内再捡一个大元宝”,结果“啪啪”两声,每人脸上又挨了一个大嘴巴。
“别他妈逗你小爷我开心了!——这是大元宝吗?这是大元宝吗?!”
画面立时给高衙内来了个特写:只见他颤颤巍巍举起手来,指间赫然又捏着颗大金牙。
“他奶奶的,小爷我要走几步就摔上一跤,走几步就摔上一跤,不等回到太尉府,只怕满嘴牙都掉光光了!”他夸张地“哎哟”几声,脸上又现出邪恶的笑容,“不过说真的,林娘子长得可真漂亮,那小脸蛋儿简直能掐出水儿来——”
我迅速把银幕黑屏,但耳边已传来林娘子的啜泣声。
“打倒高衙内,教这厮不得好死!”张三振臂一呼,泼皮们齐声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昂怒骂声响彻云霄。
“伯爵呀伯爵,刚才那一下要是再猛点,给那厮来个高位截瘫岂不更是大快人心!”
时迁摇着小脑瓜表示遗憾。我也无奈地摇摇头——我的世界你还不懂!
作为一个观光客,我可以不受时空制约,在整个宇宙尽情驰骋,想去哪就去哪,任何维度都不在话下。但有一样:我绝不可以违背因果律,随意插手他人之事;他人的命运总体走向不能改变,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我倒是可以做做手脚。
“我最大的痛苦,就是明明知道前头有个坑,却偏偏不能告诉他!”我曾对八戒感叹。
在著名的“泰坦尼克号”上,看着满船人欢歌笑语,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了极点!我知道他们很快就要撞上冰川,欢乐很快就要结束,厄运很快就要降临!可我却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做。
在这艘海上霸主沉沦前,我离开了,脸上挂满泪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无所不能;可另一方面,我又形同呆鸟,啥也干不了。
饶是如此,我还是喜欢过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只是在启程时往往带着泪水。
我屐痕处处遍阅三千,流过的泪水己不知多少,将来我的继承人出现,我除了要把法力赋予他,还要赠给他一颗感伤的心。
林教头护送娘子回去了,当然也带走了时迁。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却偏偏没法告诉他们。
我和八戒也随智深回到大相国寺,泼皮们各自散去。闲谈了一会儿,智深也回禅房歇下了。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八戒眨巴着小眼,仰头观望着。
我打个响指,立时乐声飘扬,一个高亢、清亮的嗓音唱道:“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一个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八戒吸吸鼻子,干咳一声说:“多俗啊,弄个唱下里巴歌的!要是我就打着牙板,对着月亮高唱阳春白雪:’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流云双飞袖,嫦娥舞中天——”
“得啦得啦,睡觉吧!我就知道你三句话不离本行,迟早得把你嫦娥姐姐搬出来!”我揶揄道,“别忘了,正是你那可亲可敬的小姐姐把你送进了地狱!”
“地狱吗,我咋没觉得!”八戒咂咂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按说吧我是应当恨她,可不知咋的,就是恨不起来。这么跟你说吧,假如今天高衙内那厮调戏的是我嫦娥姐姐,老猪早把他揍扁了!”
接着他开始抱怨林冲窝囊,为了那狗屁的一官半职隐忍委屈得活像个孙子。
我默默听着,虽也有同感,但八戒所言也有失偏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林冲自有林冲的难处,他不是不想爆发,而是不能爆发。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瞧着吧,高衙内那厮今天没得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