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适逢二师兄偶染风寒,干咳流鼻涕头昏脚沉,大耳朵耷拉着,整个人变得没精打采。
他夜里喝了碗姜糖水倒头便睡,直至日上三竿才起床。
周身上下虽觉爽利了些,走起路来依旧昏沉沉的,很是难受。
”八戒,你感觉如何?”师父关切地问。
”好多了,师父。
就是脑袋老往下坠,好像里头压了块大石头似的……”二师兄费力地抬起头说。
”这就对啦,谁得病都如此,过两天等你病好了,那大石头自然就消失不见了。”大师兄笑嘻嘻地安慰他。
然而三天过后,那块大石头似乎还在原地,二师兄不由得喘起粗气来。
”我脑袋里老感到有啥东西……猴儿哥,要不你钻进去瞅瞅?”
大师兄“格儿格儿”笑了:”八戒,俺劝你切莫胡思乱想!
你没听人讲么,想得太多头就会变大,你瞧瞧俺就从来不瞎想!”
论外形,二师兄的头的确比他大了一圈,平素二师兄很是为自己的大头骄傲,因为据说头越大越聪明。
但此刻他却不说话了。
那天晚些时候我们遇上了妖精,大师兄照例要打头阵。
双方一言不合便拉开架式准备开打,大师兄伸手往耳朵里一摸道声”糟了”!
他一个箭步蹿到二师兄身边,左手扯过他的大耳朵,右手便朝其耳朵眼儿里掏去。
”啥情况呀,猴儿哥——?”
二师兄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绣花针便到了大师兄指尖。
那针儿迎风一幌即有碗口粗细——闹了半天,他竟把自己的金箍棒藏在二师兄耳朵眼儿里!
”这叫什么事呀,你说!噢,你知道那棍子沉,便偷偷搁人家耳朵里,你也好随时取用!
你是方便了,可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况且又没付给人家劳务费啥的!”
二师兄揉着耳朵,嘟嘟囔囔表达自己的愤懑。
师父也被眼前这滑稽的一幕逗笑了。
”悟空啊,不知何时你才能改掉这顽劣的性子!”
”等着吧,师父!”二师兄恨恨地说,”你没听人讲吗,——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猴儿哥学好,除非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另一回恶作剧更绝:趁二师兄不备,大师兄从身上拔了根毫毛变作九齿钉耙的模样,偷偷把那真的调换过来。
耙还是那个耙,扛在肩上也没感觉出有啥异样,可跟妖精动起手来就露怯了。
本来二师兄的钉耙乃九天玄铁锻造而成,虽无法比肩大师兄的定海神珍,却也是仙凡两界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他舞起钉耙来挂定风声,招式简单而有效,遇到强敌还往往瞅冷子大吼一声,趁对方一愣神的功夫将之击毙。
我甚至目睹过这番景象:在与对手开战前,他兀自抡动钉耙先热热身,一时间风声呼啸飞沙走石,对面的妖怪竟撒手扔刀”扑通”跪倒——愣是被他这番举动唬住了。
二师兄得意洋洋说他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并将此招一用再用,遗憾的是再也没能像上次那般奏效。
”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嘛,有那么一回就足够了。
你想想,要是每回开仗前妖怪都给我跪下,那猴儿哥的老脸往哪儿搁?!”
二师兄如是自解。
我想他更真实的想法,是巴不得妖怪齐刷刷都给他跪下才好呢。
他两手叉腰往那儿一站,让大师兄彻底领教啥才叫”八面威风”!
这回他遇到的妖怪膀大腰圆,手使一条熟铜棍。
二师兄照例先耍了通钉耙,一见没唬住人家,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大吼一声兜头便筑,那妖怪一举熟铜棍急架相迎。
耳轮中就听”咔嚓、哎哟”两声——此处有分教:
耙棍相碰”咔嚓”一声,钉耙断为两截!
随之”哎哟”一声,则是断裂的耙头正好击中妖怪的天灵盖,那厮惨叫着登时毙命。
”弼马温,你干得好事!”待惊魂未定的二师兄回过神来,气呼呼冲大师兄嚷道。
”莫要激动,八戒。”大师兄扛着钉耙走过来,脸上笑开了花。
”你瞧,要不是俺跟你开个玩笑,你哪能一招就把他揍趴下哩!”
如此几回合下来,二师兄决定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可对付大师兄谈何容易,再者大师兄对自己想必一准加强了戒备。
”我该用哪招呢?”他闭目凝神,把头枕在钉耙上,翘着二郎腿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照他的说法:只有把身体调整成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自己才会奇思泉涌灵光闪现,再大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那些坊间流传的”银字儿话本”惯用”贪吃好睡”四个字来形容二师兄,实则罔顾事实、完全丑化了他的形象。
还是二师兄自己说得好:”连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我老猪多吃两嘴怎么啦?
咱天生食肠宽大不假,可不填饱肚子怎生干活儿?
——谁去帮师父降妖捉怪披荆斩棘铺床叠被挑担牵马?!”
如果说贪吃有理,那”好睡”就更不在话下了:
”小时候我姨姥姥就告诉我,人这辈子差不离有一半儿时间是在床上度过——
妈妈生你的时候在床上,你一命归西的时候还是在床上,所以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天经地义!
再者说了,不会睡觉的人就不会工作,整天把俩眼熬得跟大眼儿瞪似的,哪有精神头处理这处理那!
什么闻鸡起舞啦、揪着公鸡尾巴起床啦、三更灯火五更鸡啦,我才不信这套哩!
’鸡司晨犬司夜’,大公鸡天不亮就爬起来’喔喔’叫那是它的天职。
它要是到时不叫,早把它拔毛破肚做成烧鸡公了!
它扯脖子叫唤的时候,我敢说所有的母鸡都趴在鸡窝里头睡大觉哩。
咱们是男人不是公鸡,干吗要跟着它的鼓点儿走?!”
为此他在天庭任职时曾挖苦夜游神:请看那朵流星,可是老夜提着灯笼在走?
需要指出的是,很多时候他其实并未睡觉,而是躺在那里”假寐”——说得通俗点,就是装睡。
那时他心里在琢磨啥谁知道?
因此表面现象很可能是骗人的,你两眼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二师兄想到的招数。
”那就是说,咱也到猴儿哥耳朵里遛遛弯儿……”
他的目的很明确:想方设法把大师兄的绣花针偷出来,也套路他一回。
问题是大师兄会将绣花针藏在哪只耳朵里?
二师兄不是没观察过,却发现大师兄总是随手把绣花针一丢——天知道会丢到哪只耳朵里去!
既无规律可循,二师兄决定还是朝老天爷讨个说法。
他找了块圆形的石头,先定下正反面,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再往空中一抛——
左耳,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