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婵对我提出的想法倒是毫不吃惊,没有说话,一脸淡淡的笑容背后依然是云淡风轻。只是身旁的几名弟子满脸的匪夷所思,有些按捺不住,欲言又止。
“师傅,隐湖建派百年,从未有收过男弟子的先例,若是收了他怕是毁了师门的百年青誉。”带我来的黄衣女子率先出声道。
一个身穿淡紫暗花沙衣的少女看了我一眼,小声接道,“去年柳师叔的公子求了掌门好多次,掌门您都没答应。”
看来我的提议激起了隐湖怨声一片啊,我看了苏敏娟一眼,她倒是神色平静如水,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若不是念在母亲曾是隐湖掌门接班人的份上,想来我提出这番要求,定是会被赶出去。我想了想,便有了说辞。
“敢问各位仙子,可有朝代永世长存?可有江湖门派永远存在?”
众人纷纷摇头。
“既然没有,收我为弟子又如何会影响到隐湖的运势呢。现在柯宗为首的魔门蠢蠢欲动,江湖怕有大的波澜,我加入隐湖,也能尽一己之力帮隐湖铲除逆贼!”
虽明知我说的冠冕堂皇,却又正气凌然,赵羽婵的眼里倒似有几分欣赏。
“隐湖历代都是只收女弟子。”黄衣女子在一旁急道:“师傅,何况他是魔门顾鼎辉的后人,魔门本就注重血统,他若加入隐湖,怕是会被牵连,后患无穷。”
隔着一丈远,也能感受到她的敌意。
“可我也是隐湖弟子的后人!”我目光炯炯,反问道:“隐湖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作为江湖第一门派,难道魔门柯宗血洗江湖,隐湖坐视不管吗?”
黄衣女子顿时说不出话来,看了眼身后的苏敏娟一眼,道:“三师妹,你历练江湖最久,你说呢?”
苏敏娟怔了半晌,缓缓道:“虽然本门门规并没有规定不收男弟子,但是隐湖自开立来从没有招过男弟子的先例。”
赵羽婵沉吟了许久,极目远望,明净的湖水呈现令人窒息的澄蓝色,色彩由近及远渐变成温柔的浅水蓝。一层层浪花拍打着身姿挺拔的水杉与杨柳。
一阵风吹开了她额前的一缕秀发,她微微一笑,“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隐湖开派两百年来第一个男弟子。”
“师傅!”
“不用再说,隐湖亏欠林郡姐妹太多。”
赵羽婵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丝毫优柔寡断,颇有掌门风范。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我知道她收我为徒,顶着相当大的压力,所以这一跪也是心甘情愿。我预料赵羽婵的决定会受到娘亲的影响,但是她能够顶住一片反对声,决定得如此干脆果决也是出乎我意料。
赵羽婵欣然接受了我的拜师礼,其他人见状也都闭口不言。
不知怎的,我心里蓦地生出一丝后悔。我会不会把隐湖拖入了泥潭。本来面对魔门隐湖可以座上观,而不会像如今直接转进漩涡。
可是为了自保,我也只能如此了,不拉江湖最出世最强大的门派隐湖作为靠山,我怕是复仇无望了。
隐湖的几位女弟子大多岁数比我小些,按照辈分我还是得规规矩矩的喊她们一声师姐。叫的虽有些别扭,她们应承的也是有些不自然。
“甄师姐,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黄衣女子叫甄桐,是赵雨婵座下的大弟子,却不知为何江湖甚少听她的传闻。
甄桐轻声哼了一声,瘪嘴道:“你不要辜负你师傅一番心意就好。”
“娟儿,再过几日江门主的寿辰就到了,大江门与隐湖交好,到时你和景儿代表隐湖参加吧。”
“是,师傅。”
“师傅,大江门江门主与您交钱匪浅吧?”
李羽婵听出我试探她的口风,富有深意看了我一眼道:“大江门也算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江门主心胸宽阔,江门主贺寿于情于理隐湖都是需要去的。”
她似乎并不想多谈与大江门的过往,望着我笑道,“景儿,你可是今年新出榜的扬州府解元,师傅手上的这幅睡莲图还缺个题跋,就交给你了。”
我走到桌案,湖风阵阵,吹得纸飞卷折,李羽蝉笔下的睡莲含苞,蜻蜓留荷,荷香映水风心中灵感迸发,提笔挥毫。
水榭风台观睡莲,
极目一线天。
暗香浮动水清浅。
频醉花前。
方觉片刻闲。
清风拂拂荷叶舞,
只引群芳妒。
转眼夏去秋草枯,
韶华倾负,
未知天涯路。
落笔的一刻,周围一片寂静。良久,赵羽婵才抚掌称好。我余光看了苏敏娟一眼,发现她正望着那幅画出神,闪闪生辉宝石般的乌黑眸子与我的目光相遇一刻,又迅速飘到另一边。
“景儿,有故人在存菊堂等你许久,去见见吧,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看着她眼里藏着的笑容,我知道了,能找到隐湖这里来只会是大舅哥叶明秋了,算算他也该来了。
存菊堂是凭仙居的会客厅,成了隐湖掌门的弟子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带我去存菊堂的路上,其他几个隐湖弟子对我的态度也是客气许多,带路的美婢一脸羡慕的告诉我,隐湖七名关门弟子中,真正称得上拜在师傅名下的,除了甄苏二人、还有一位今天不在场的庄师姐外,就只有我一人了。
存菊堂装饰得高雅优美,放置几组方几矮榻,厅内放满奇秀的盘栽,就像把外面的园林搬了部分进来。其中一边大墙处挂着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画,轻敷薄彩,雅淡清逸。
还没进大厅,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娇呼传来:“相公来了。”
接着便看到叶明秋的身影从大厅里迎了出来。看来颦儿应该是在我前已经和这位十余年未曾谋面的亲哥哥聊了许久。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家父和我收到颦儿寄过来的密信,便让韩元济点其三百人马去了扬州,可是等赶过去时却晚了。”
叶明秋见到我,激动的脸上难掩歉意,想来他是不想提起伤心事,见我脸色有些暗沉,接着道:“若是当日,你回扬州那晚,我也跟着一起,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我扶他坐下,接过颦儿递给我的茶杯抿了一口,道:”一个月,娘坟前的牧草想来又是长了两寸。“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孝先你要节哀。”
回头看了身旁的颦儿一眼道:“若不是颦儿写信告知我,你们被隐湖赵掌门所救,我们还以为你们遭了毒手。”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有人急促的呼喊:“公子、公子!林府在扬州的地契都找到了,还好被放在一个地下室的秘窖里。”
一汉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想来应该就是叶明秋说的藏剑山庄大总管,江湖名人录排名三十二的韩元济。看着四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有若峻岳崇山,比叶明秋高了少许,手脚粗壮之极,长发披肩,脸骨粗横,肩膊宽厚。
还没有走到跟前,便在颦儿面前停住了脚步。身体一阵颤抖,热泪从眼角洒出。
“大小姐,看到你没事就好!十五年了,都十五年了。”
“韩叔叔?”
颦儿进林府时候才三岁了,完全没有对藏剑山庄任何的任何感情。若不是娘亲口告知她的身世,想来她也许一辈子也会知道她不是买来的婢女,而是天下盛名的藏剑山庄庄主叶一舟的女儿。
看到颦儿,韩元济脸上充满了激动,“是、是大小姐吧,我是韩叔叔呀,老爷不知想念你多少次。”
望著大步跨到自己面前满脸唏嘘的韩元济,颦儿有些歉意的望了我一眼,这是颦儿懂事的地方,看著自己长大的叔叔忽视了自己的夫君,也只好自己来跟主人道歉了。
她深深道了个万福∶“韩叔叔,是我。不过颦儿早就不是离别山庄的大小姐了,颦儿只是相公的一个侍妾而已,大小姐三个字韩叔叔千万别再叫了。”
韩元济一声叹息∶“我早知道了,前些年开春的时候庄主已经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