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作为主持者，也是有些意兴阑珊，本想调动一下家国情怀。眼下一看，无怪诸葛亮不看好这次曲水流觞，事先劝他别举办了。
罢了罢了。
就在谢安泄气的时候，忽听一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群读书人忒是没劲。平日都道是舍生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时候一个比一个蔫，怎么地？魏吴真的打来，大陆就毁灭了？人就不要活了？”
说话的正是先前敷粉的书生，坐在谢玄身边。此刻手里又端了一杯水酒，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不顾叔父的眼神，继续道：“可见你们这些读书人是不如墨家人的，墨子早就派人来协调了。许诺下来各种水利民生建造工程，不管成不成，也是尽力平衡了天秤，践行了非攻非战的理念。
哪里像你们，坐而论道时又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又是出不入兮往不反，个顶个的稷下首席，起而行之的时候就是阻力太大，风险太大，没有希望，有心无力。呵呵。”
虽然没有特意关注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曲水流觞，但为了筛除间谍，诸葛亮时刻保持着东风领域，观察着全城。
之间被阮籍这个奇葩惊到，他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事了。此时也是一惊，这姑娘好生犀利。非是书书姑娘，吾几怜之。
诸葛亮作为局外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在场的也都不是木头人，或懊恼或恼怒，都打算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反驳，至少是留一点颜面。
却也在看清书生面目时熄了冲动。
只见那敷粉书生大概喝醉了酒，面上酡红，一脸娇憨，赫然是女子模样。
素质不太好的人已经骂起来了：“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谢安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见谢玄已经面色阴沉站起来了。
“向我阿姊道歉。”
前面说话的那位一时不知所措，四处巴望着有没人来同仇敌忾。平日在乡里骄纵惯了，骂个女子算什么，哪想这位居然是谢安的侄女，暗道一声晦气。
有无友军的反馈是立时的，见无人回应，再骂一声势利。然而即便十分要面子，那人也不得不低头：“安石公，是在下唐突冒犯了。”
谢安知他是无人为援才低头的，也不多给他脸，呵呵笑道：“你唐突的又不是我，我要是挨骂了，幼度可不会站起来的这么爽快。”
尽管谢安没给什么好脸色，那人也还是心下一松，低头这种事，一回生，二回就不说熟，但也没那么生了。
“抱歉，谢家阿姊。”
谢道韫根本不理他，斜视道：“如果你只因为我是幼度的阿姊跟我道歉，那就不必了。”
尽管心里不服，那人依然躬身：“敢问谢家娘子名讳。”
谢道韫并不理他。
这时就有人皱眉了，觉得这无甚涵养的书生即便错了，都这样道歉了还不够吗？
谢玄并不觉得阿姊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但他知道其他人不一定会这样认为，然而他还不敢提醒，回头要被阿姊教训的。
谢玄不方便，谢安还是很方便的。
他道：“我侄女名道韫。”
于是那人再拜：“是在下唐突冒犯了，还请道韫娘子谅解。”
谢道韫见叔父开口了，这人也歉了两三回，虽然没什么诚意，但也差不多了。
“算了，我又不会常见你，嘴下多留德吧。”
一场曲水流觞本来到这才是中段，但谢安已经没有兴致再主持了。
谢安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宣纸，一边向场上的人道：“请诸君饮这最后一杯薄酒，安招待不周。”
大部分人也觉得很扫兴，不过也都能表示理解。
还有不少人受了阮籍嵇康和谢玄谢道韫的刺激，想着赶紧结束，回去都读两卷书。
相同的是，所有人都捞起一杯水酒，两手举着小杯，咕嘟咕嘟喝尽。
再抬头时，却见谢安已经站起来，他身前一张宣纸无风自动，飘在空中，谢安本人周身围绕着金色的华光。
这是，入道了？
谢安放下笔，看着这二十二个字，也是一阵感叹。最后的入道契机竟是被道韫启发带来的。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谢安没张嘴，但天地间响彻着谢安的声音，念的正是纸上的内容。
这位谢家大儒一脸释然，背后的天地异象不断演化。
一只大笔在砚台上沾饱墨汁，又在宣纸上肆意挥洒。一阵挥舞之后，出现的却不是字，而是谢安一人坐在灯下捻着棋思索的模样，在庭院里抚琴的模样，在山巅远眺的模样......
“谢公，可否写下横批，我欲书此联于书院门口。”
不知是谁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然而只见谢安摇头。
“横批便不作了，安以为没有最佳答案，需要诸位自行补足。”
半晌，身后光影渐淡，谢安重新落在地上。竟是没一人围在他身边，都站在原地沉思。
谢安自然明白，他们是得了异象的益处。
他看了一眼自家后辈，并没有多说什么。
拢着衣袖，再看过两眼，视线在弟弟谢万那多停留片刻，就踏着奇妙的步伐离去了。
城楼上，元歌难得的没有瘫在椅子上，他和诸葛亮并肩站在城头。
“谢安石走了。”
“嗯，他想通了，自然就走了。自从谢奕走后，他一直把谢家扛在肩上。结果却是他一退再退，某些得势的大家族得寸进尺。
这堂堂谢氏族长，竟带着弟弟来蜀国散心。或许稷下比这里更适合他。”
元歌对此并无太多感慨，他不像诸葛亮那样出身大族，他当年入稷下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夫子问想学什么，他说的捏泥人。
“师哥，你说谢安石心里的横批是什么？”元歌打了个哈欠，又想躺下了啊。
诸葛亮摸摸下巴，迟疑道：“不作书匠？精忠报国？经世致用？我也不知道。此联甚好，他带着这联去魏国的话，足可以解忧了。”
“师哥，你家不也在魏国吗？不能帮衬一下吗？”
诸葛亮一翻白眼：“我已经在家族对外展示的族谱里除名了，拿啥帮他。再说了，我巴不得他不如意，举族来我大汉。”
诸葛亮并没有和元歌说太深，这个师弟千好万好，就是不太了解“人”。平日做决定都是把人当做相同的固定单位，以纸面数据计。
大概泥人们并不反感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