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拐出门没两步,就靠在了墙边,大口呼吸着夹着霜雪的空气。
心好疼,就好像被人扼住了一样,牵动着昨天刚留下的新伤,彻骨的麻痹了他的神经。
还好烈烈的寒风吹刮着雪拍向他的脸,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仔细去想刚才的画面,远远望去先是一个点,走近些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才能看得清轮廓。绪儿应该是没看见他来了的,对吧?因为她很可爱地在雪地里转了一个圈,裙摆飞舞着,还夹着几朵雪花。她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特别温暖,牵引着他的思绪,让他失了神。
“好看吗?”她问道。
宇文成都觉得自己肯定有在心里感叹了无数次,为什么这么好看,最后才能有些平淡的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好看”二字。
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揉碎了一把阳光,撒在她的头发上,点缀着些许星光。
我真的爱上她了。
真的,我爱上杨绪了。
可是她叫的分明是“将军。”
他自己叫的分明是:“娘娘。”
一拳锤在灰色的砖墙上,他努力的摇摇头,可是这些个想法实在是甩不出自己的脑袋,甚至更清晰了一些。某一天谁的一段舞,某一夜谁的一个吻,那些都印在他的眼前,留在他的唇齿之间,念念不忘。笑着的绪儿,哭着的绪儿,绪儿脸颊上的红云,绪儿眼中的泪花,还有蕴藏在那清澈眸子下面隐隐约约,又时刻要迸发出的什么,他都想独占。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从他踌躇了很多次都没有还给绪儿那个簪子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他不是贪图那金贵的饰品,他只是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点点联系,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这次不合适,下一次还给她吧”,其实心里就是舍不得。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口缸,里面盛满了对绪儿的滚烫炙热的爱意。他每次像割自己血肉一般的舀出来一些,下次见面又被填满,还要溢出来。撒出来的那些灼疼了他,还偏偏在伤口开出几朵花来。
他被自己吓到了,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也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看着鲜血从对方身上喷溅出来的时候很平静。那个人就只是一具躯体,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他心如止水。但是他现在每次见到她都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要命的是自己不知道被什么支配着特别想去见她。哪怕她和杨广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眼呢?每次她笑的时候,他都决定心里漏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她向里面倾注阳光鲜花之类美好的东西,让他的一整颗心脏都明媚起来。抑制不住...抑制不住想要微笑。难道他就这样,爱上了皇帝的女人?
“宇文将军?”耳边传来冷冽的男声,并不熟悉,但是这人明显已经在身前了。平日谁能不知不觉的近他三步以内呢?他警惕的抬头。
眼前男子一双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唇线的轮廓,简直好看的像个女人——若非要说他是女人也不为过,他好似可以把女人比下去。这双丹凤眼也打量着他,宇文成都敏锐的看到他左眼下的那颗痣,和绪儿的简直一模一样。他深紫色的长袍盖住雪青色的裳,腰间随意的别着一柄剑,和一个葫芦。好像曾谋面,又很陌生的气息,而且好像...好像不怀好意。
宇文成都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眼前的人脸上立刻挂上讨好的笑:“宇文将军可是不记得在下了?”
宇文成都在脑内迅速搜刮一阵,确确实实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在下南宫浣尘。”他对着宇文成都拱手行礼,动作规矩而到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特别不真诚。
他想起来了,南宫孝出宫之前确实是有见过这位的。南宫孝的义子兼大弟子,南宫浣尘,出了名的纨绔弟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出类拔萃。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最广的一版本是在各个青楼都能见着这人的身影,提起他的名字每个妈妈都会心一笑。
“久仰。”宇文成都从嗓子眼儿挤出两个字来。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这种跟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的人呢。
“在下才是久仰将军,不知能否有幸同将军比试一番?”
话还没说完的功夫,这人腰间的软剑已经不知何时到了手上,朝宇文成都刺来。宇文成都向后一躲,那一剑刺空,却也没给他抓住破绽的机会,南宫浣尘的手腕灵巧一翻,竟然险些划破他的脸。宇文成都一掌推向南宫浣尘的腹部,打的他后退两步,不想他反而攻的更猛烈些,竟然一个挺身踢向宇文成都。后面就是墙壁,只得有些憋屈的弯腰。不躲还好,只是这腰一弯,才刚刚结痂的伤口上的血痂便被牵动了,他感觉背上一凉,痛的他皱了皱眉。
南宫浣尘看到他的表情以后好像很开心,可是没想到宇文成都痛苦的表情就持续了一刹,就立刻以牙还牙的踢了过来。接下来宇文成都就震惊了,因为眼前的人竟然是一下腰躲过了他这一腿。这动作难度,这柔韧性,就算舞姬也不一定就能达到他这般流畅罢?
趁着宇文成都愣神的功夫,南宫浣尘的软剑又如同银蛇一般的舞了上来。
好吧。宇文成都本来不想对这来路不明之人动真格的,可是这人的招式怪里怪气,不依不饶的,让他更烦了。他已经决定了要先用两指夹断些剑,再用另一只手捏碎他的手骨。
“住手!逆子!”年迈的声音铿锵有力,宇文成都看着那道银光几乎是划过了他的睫毛,却又立刻收了回来。
“父亲。”男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却盯着宇文成都,嘴角还挂着一抹邪魅的笑,让他不寒而栗。“儿子不过是向宇文将军讨教一二。”
宇文成都闻声看去,南宫孝,和不知何时来的绪儿。
他看到绪儿的视线扫过他和南宫浣尘,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很短的一会,然后就转向了南宫浣尘。
怅然若失是为什么呢?
“南宫先生,贵妃。”成都行礼。
“小绪儿~~”就在南宫孝回礼之时,突然身边的南宫浣尘发出像蛇精附体一般的声音,迅速的窜到了绪儿身边,从绪儿身后搂住了她。
宇文成都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冲过去掐断他脖子的冲动。
“好啦,大师兄。”绪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推开他的胳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耳坠。一旁的剪秋都看傻了。拾夏戳了戳她,一番目光交流后,两个人决定淡定看戏。
“小绪儿~你有没有想师兄啊~好久不见,是不是又变漂亮了~~”这位大师兄很不怕死的捏了捏绪儿的脸。
“胡闹。”南宫孝说着,却也没有要管的意思。
“这位大人还请自重,贵妃娘娘的身子娇贵,不是一般人碰的起的。”宇文成都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话。
“什么贵妃娘娘,在师兄这里,小绪儿永远都是师兄的小妹妹~~”南宫浣尘继续作死,并且还很得意的看向宇文成都,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好在绪儿赶忙向南宫孝方向闪了一步,躲开了南宫浣尘的魔爪。
“老夫教子无方,让将军见笑了。”南宫孝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猛掐南宫浣尘的胳膊。
“嗷!爹!疼!我错了!”南宫浣尘发出惨叫。
“你爹现在要去见皇上了,你给我好好的待着,别惹事!”南宫孝放开手,又向宇文成都行礼,离开了。
突然剩下的三个人都被扔在一种非常奇怪的氛围中。
“小绪儿~”南宫浣尘抱胸说道,“师兄非~常~想念你做的红豆糯米团啊~”
绪儿无奈的笑笑,道:“那一会就请师兄移步翊坤宫罢。”
宇文成都看着南宫浣尘一副小人得志鸡犬升天的样子,不高兴的脸上简直要结冰了。
“贵妃,臣告退。”宇文成都一丝不苟的行礼,不看眼前的二人,红袍一甩潇洒而去。
那个南宫浣尘此举,又是何意?
绪儿早就习惯了南宫浣尘这幅模样,但是对着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也真是说不出个“不”字来。再说他一直也是懂得掌握分寸的,不然早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了。也不知道今天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在宇文成都面前上演这么一出。
她目送着宇文成都离去,一直到那抹红色消失在眼前,才发现南宫浣尘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的脸。
绪儿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可是绪儿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南宫坏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但是小绪儿分明是动了真感情呦。”
绪儿有些惊诧的看着他,又躲闪开。
那双丹凤眼就和老师的一样深不可测,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隐藏了更多的情绪。
其中,好像有一点不能被轻易察觉到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