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绪儿极力掩饰惊慌,轻轻行礼。
“绪儿许久未出宫去,不如陛下带绪儿出宫罢。”绪儿抬眼看杨广,眼睛亮晶晶的。
“想出宫了?”杨广抬眼。
“听说今日哪里要打仗,不如带绪儿去看看?”心下也觉得荒唐,不过想要出宫,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想看看?”杨广眯了眯眼睛,那样子想极了一只狡猾的兽,好像能看透绪儿的心一般。
“是。”绪儿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
“来人,给朕备马。”杨广用食指关节挑起绪儿瘦削的下巴,好让她看着自己。
绪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捏着裙边的手却苍白的瑟瑟发抖。
此时宇文成都正在帐外垂手,眼神眺望着北方,若有所思。帐内斐元庆痛苦的呻吟声已经渐渐听不到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敢去看。
方才宇文成龙说要斩首斐元庆,将士们看在斐老将军的面上纷纷求情。宇文成龙不知是怕失了军心,还是真的有心慈手软,于是便改为七十军棍。
他还没见过谁活过七十军棍。
木棍在斐元庆身上上下翻飞的声音他不忍听下去,于是只得站在帐外。
不知为何,他听到这个声音,便条件反射的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毒打。
他的手攥紧腰间的令牌,指节苍白而颤抖。
自己是不是过于鲁莽了,她也是困于深宫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大哥。”宇文成龙出帐,一脸的快活,仿佛是刚刚享受完一番饕餮盛宴。
宇文成都侧过头去,不愿与他说话。
见宇文成都这番,宇文成龙冷笑一声遍说道:“这斐家的人,真是祖传的愚蠢,若是能早些接受父亲的美意,也不至于有这样的下场啊。”
宇文成都闭眼,心痛自己的骨肉兄弟为何能够凶残至如此地步。
“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想父亲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留不住斐元庆这条命了。”说着,还得意的笑笑。
“弟弟。”宇文成都转过身,淡漠的看着他,“你要相信,世间是有轮回报应的。”
“是吗?”宇文成龙把半张脸藏在羽毛扇后面,只露出皎洁的眼镜,这眼睛和宇文成都并无相似之处,而更像宇文化及。
更像一只狐。
“那我便要看看,我的报应是什么。”
突然只听马蹄声叠叠,愈来愈近。
宇文成龙皱眉,二人抬眼却看一女子三千青丝束得高高,黑白相间的孺服。一匹皑皑白雪般的马匹在她胯下像是一朵云。
女孩儿勒马停在面前,丹红色的唇,配上一身衣裳竟像只出尘的仙鹤一般。
他没有想到她会来,也想不到她怎么能来,一瞬间心里除了悸动竟然不剩什么。
“贵妃娘娘。”宇文成龙和宇文成都纷纷行礼。
宇文成龙的表情只是古怪了一阵,便笑着拱手道:“不知贵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元帅客气,本宫只是看看。”绪儿并不理他,带着剪秋径直走向帐篷。
宇文成龙连忙跟上。
只见斐元庆趴在凳子上,已经昏了过去,后背的汗衫都渗着血色。
“呀。”绪儿装作要昏过去。
“你们还不快停下来!没看见贵妃娘娘来了吗!”剪秋一手扶着绪儿,一边愤怒叫道。
几个掌棍的人面面相觑,犹豫一番后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宇文成龙。
一个宇文成龙的部下说道:“贵妃娘娘,这里是军事重地,恐怕污浊了娘娘眼睛。”
“放肆!贵妃娘娘都没开口,谁准你说话的!”剪秋大眼睛一瞪,那个部下咬咬牙,看了看宇文成龙。宇文成龙摇摇头,他便不说话了。
“扶他下去吧。”绪儿看了看宇文成都,吩咐道。
届时有两个兵来架起斐元庆。
“慢着。”宇文成龙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伤员,不该去治伤?”绪儿应道。
“伤员固然该是治伤。”宇文成龙笑道,“可是这人不行。”
绪儿偏过头问:“这是谁?”
“副将斐元庆。”
“既然是斐副将,就更该去治伤了。”
“既是副将,犯了错,就更该责罚了。”宇文成龙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手下接下斐元庆。
“敢问元帅,罚他什么?”绪儿抬眸,清亮的眼睛看着宇文成龙。
“娘娘久居宫中,想是不知军中规律的。”宇文成龙扬首道。“这犯了错,主将说怎样罚,便怎样罚了。”
“这样啊。”绪儿甜甜一笑,转身。
宇文成龙正想松一口气,却听娇滴滴的声音道:“陛下,是绪儿不懂军中规律,让陛下见笑了。”
宇文成龙抬头,杨广的表情十分难看。这时他才意识到,宠妃再得宠,若是没有皇上跟着,也不能单独出宫来啊。
杨广看着眼前小人沮丧的小脸,有猜疑却来不及猜疑,先审视一番宇文成龙的脸。
“参见陛下!”随着宇文成龙,身边的将领也纷纷跪下。
“众爱卿平身。”杨广说着,走到正中间的位置,由绪儿扶着坐下。
“宇文成龙,你好大的胆子,这天下的规矩,已经由得你来定了?”
“微臣不敢啊!望陛下明察”宇文成龙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没有?哼。”杨广撇过头,问一旁的宇文成都道:“成都,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宇文成龙,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斐元庆战败糙糙带过了。
“宇文成龙,朕问你,若是朕不来,你准备怎样糊弄朕的贵妃啊?你又准备怎样害死朕的副将啊?”
“臣...臣...臣不是...”
“够了!朕不想听你在这胡言乱语!”
杨广深呼吸一口,握着椅把的手攥得发抖。
“爱妃,先下去罢。”
“是。”绪儿行李,转身出去。宇文成都便也行礼,吩咐其他人离去。
安排好人照顾伤员后,宇文成都只是凭着感觉走到帐前不远处。
绪儿立在那里,发丝随风舞动着。背景是巨大的红日,已经坠到了地平线,燃烧着最后的余热。
“娘娘。”宇文成都上前行礼。
绪儿没从落日移开眼。
“今日多谢娘娘了。”
“将军为什么想要救他呢。”绪儿一手捋过有些挡眼的头发。
她印象中的宇文成都是成熟淡然,从不做多余的事情的。况且上次大殿也能多少看出来,宇文化及并不喜欢斐元庆一家吧。
“羡慕。”
“什么?”绪儿没有听清楚,于是转过头看他。
他此刻的表情那样悲伤。
宇文成都转过脸也看着落日,于是绪儿就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了。
“他的父亲支持他...他做自己想做的...”宇文成都的手暗暗的握紧。
宇文成都和斐元庆是不一样的。丞相之子,生下来就是要许多人仰视着的。他有自己的意识,却只能遵循那一个人的意识。他的父亲,宇文化及。而斐元庆无忧无虑,斐老将军纵容溺爱,这或许比任何高的地位都要他心动吧。
是羡慕啊。
在山巅上屹立着的宇文成都,并不想在这里。他只是想...他或许只是想做个普通的人吧。
宇文成都低着头。
她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拥抱,一个让他可以喘息的地方。他想要回头看看自己还剩下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却发现他的玉儿没了,他的自由没了,他只剩下“天宝将军”的名号和一块天下第一的金牌。
泪噙上眼眶,她竟不忍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