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儿。”他蹑手蹑脚进来时，发现小人儿已经睡下，妆都没有卸，还穿着那一袭红裙。于是杨广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胸前。
为何这样的好看呢？微微颤动的睫毛，恬静的脸，那么干净，让人想要触碰都不知从哪里下手好。他很珍贵的保护着她，保护着宫里的最后一寸净土，他心里还没被权利侵蚀的地方。
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毛，又吻了吻她的鼻子，她还没醒过来。
于是干脆放她在床上，吻上她的唇，她呢喃的那句“成都”也被他吞下去，没有听到。
但是他吻着，突然止住了，把她往里抱了一些，盖上被子。
只因为他承诺过，绝不强迫她，所以也不能趁人之危。
杨广侧身笑着看着好看的人，正睡得香甜。能这样看着她好像也不错，就好像在跟她玩一场游戏一样，但最后的赢家也是他，因为游戏的规则一定是他制定的，而且只能是他。
丞相府的那个人卸了甲，躺在床上一夜难眠。
贵妃吻了他，是这样的吧？
小人逃离的时候落下一支簪子。凤凰的形状，凤尾挂着一长一短两根细细的金链，穿着形状不规则的一大一小两颗钻。就像..就像她的眼泪。
他躺在床上，端详着那只簪子。好像有她的味道...甜甜的，像柚子...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本就很奇怪，杨广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立杨绪为妃，不到一个月就升了贵妃，似乎全然不把皇后萧氏放在眼里，也丝毫不觉得杨绪是自己的妹妹。
那日他震惊了许久，像当日玉儿出嫁时一样喝了一晚的酒，尽管他知道第二日父亲的教训会是多么的不留情面。他对自己说，那是因为同情绪儿，同情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妹罢了，就算曾经和绪儿情同手足，如影随形的日子早已远去。
从那日起，他就不停说服自己，不知是欺骗还是错觉。何况，他中意的是玉儿，更况且，那是他将一生效忠的隋炀帝的妃。
可..可她当时一定是知道她吻的是自己吧...不知什么时候起，一想起她就会控制不住的觉得想念，不知道在想念些什么，辗转反侧好多个夜晚也想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爱上她。所以要强制自己，把那个吻当成一个意外吧。
他闭上眼。
挥之不去的柔软触感，她身上的香是摄魂的致命毒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叫他怎样浅尝即止。
那双棕色的眼，那让他心碎的泪...
为何...
心中思绪翻涌成一个无底的漩涡，好像要把他吞进去，那尽头她曾经明媚的声音唤他：
“成都哥哥！”
他猛的睁开眼，宇文成都，请你想想你是谁！
拆一坛浊酒，与它度过慢慢长夜。
绪儿睁开眼时，感觉身边有人，于是立刻抓紧被子惊坐起来。
那人是披头散发的杨广，已经醒了，正很复杂的笑着看着她。
“你..你做了什么...”绪儿惊恐的看着他，就好像眼前是一头恶兽。可其实杨广看起来倒是端正的，比那宇文成都也差不了几分。
“寡人做了什么？”慵懒的说着，还拿起了一缕绪儿的头发。
绪儿连忙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守宫砂还红红的在腕上。沉思是错怪了眼前人，于是态度软了一些。“陛下为何不叫醒绪儿。”
“寡人怎舍得？昨日爱妃睡得香甜，寡人怎么叫都叫不醒。”嗅了嗅她的发，继续调戏。
绪儿不说话，却羞红了脸，何曾睡得这么沉，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
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杨广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方要张嘴，却被绪儿打断。
“陛下还要早朝。”意思是请你赶紧走。
杨广干脆平躺下：“不过一次早朝，朕偏不走。”
“若是陛下罢朝，天下人怪罪的却是绪儿。”说着绪儿便要下床，却被杨广拦腰抱住。
“哦？你给朕分析一下，这是为何？”
绪儿挣扎几下，发现挣扎不开，于是便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不言不语，就像变成一具木头。一般杨广对她动手动脚时，只要她不动，作出一副忍辱负重，逼自己接受的样子，杨广就会兴趣全无。
果然杨广撒了手，有些不高兴的靠在柱子上。
绪儿起身，一边拆下头上的饰品，一边缓缓道：“昨日刚为绪儿设宴，众人都能猜到陛下这夜是在哪儿过的。如若今儿个陛下不去上朝，恐怕朝中的风言风语都是责怪绪儿蛊惑皇上，害皇上不理朝政。皇上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给绪儿落个妖女的骂名。”意思是骂你荒淫无度不理朝政。
“哈哈哈哈！绪儿好一个伶牙俐齿啊！”杨广笑着，站起身来，拿起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绪儿好香。”
“若陛下喜欢，让高公公留意些柚皮就好。”小人又躲开。
“等朕下了早朝，再来找你。”杨广笑着拿走了绪儿手边的一个发饰。
“娘娘。”剪秋见杨广出去后方敢进来。
“皇上可走了？”绪儿拉过剪秋。
“他走远了，还拿着您的一个簪子。一天到晚的拿咱家东西，还是当今圣上呢。”剪秋一边说，一边撅着小嘴。绪儿苦笑。
剪秋一面收拾一面数着，嘴里嘟嘟囔囔着：“奇怪了，明明看着他拿了一个走，怎么少了两个？”
“怎么了？”绪儿问。
“娘娘，您素日最喜欢那个金凤缀雨，也被他拿走了？”
那是杨坚赏给绪儿母亲元妃，元妃留给绪儿的。
绪儿想了想，摇摇头：“不是。”也有些着急了，吩咐剪秋到床上看看。
“那真怪了，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剪秋翻找一通是没有，又到床铺上找，也无果。
绪儿呆坐了良久，扯了扯嘴角道：“罢了，不过是那人赠给母亲的，本也不属于我。”
“可是那一个簪子光凤凰尾巴就镶了大大小小几百颗宝石，多可惜啊。”剪秋说着，还是过来扶起绪儿。
绪儿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过一个簪子，丢了就丢了吧，说不定是与他人有缘。”
说罢便移至内室，剪秋服侍绪儿脱下衣物，另外几个小侍女在一旁向木池中一桶一桶的注水。
绪儿迈进池中，缓缓坐下，好像把一池水都染白了。
“娘娘好生白净。”剪秋看呆了。
“小丫头，瞎说什么。”绪儿捡起水中花瓣，想起她只在枝头绚烂过几日就凋零，好些被人拾去做成香料，运气差的腐烂在地上，车马人流都踩过去，反正会有新的花开，谁还记得已经凋谢的她呢。
“娘娘，怎么了？”剪秋见绪儿蹙着眉，问道。
“无事，可惜这花儿罢了。”
“花儿有什么好可怜？”剪秋撩着水轻轻泼在她身上。
有什么好可怜的？是啊......
绪儿什么也没说，放下花瓣，闭上眼睛靠在池壁。竟然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人的模样。持凤翅鎏金镗，披一身利甲，驾着赤炭火龙驹，驰骋疆场。又想他着常服，打猎射箭时飞舞的发，和那双眼睛——那样好看的眼睛，那样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那就算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也让她不愿忘却的眼睛。
如果他想，她一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
可是他偏偏看不明白她的钟情，捧着自己的心去给另一个人。
偏偏她被迫走上了帝王家这条不归路，他偏偏是宇文化及和杨广的一个重要棋子。
她是从何时开始失了那不顾一切的呢？还是在郡主私奔那日吧。事情传到宫中时人已经离开登州府两日了。她放心不下宇文成都，便在夜里去看他。进了宇文府，还未至他的门前，只听见器皿破碎的声音。再向前两步，他的大门虚掩。她轻轻推开门，只见宇文成都满脸泪痕，破了的酒罐碎片作他的利器，正一寸一寸切割他的肌肤。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胳膊渗下，一滴一滴，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潭。
高傲自信的，天下第一天宝将军宇文成都，为什么爱上了一个人，就卑微到尘埃里？
她不知道他此时的痛苦是因为看清了一个人，毫不犹豫的归作是对杨玉儿的爱。但是此刻她的心好痛，比他的痛一千倍一万倍。一瞬间呼吸都要被剥夺了，不自知而流下的滚烫的泪好像浇灭了些什么。
杨绪，你又何苦问他为何卑微呢？那一瞬间你心里分明想的是，他那样难过，你却不能拥抱他。
自己的赤诚早已经被他不知不觉踏破千千万万遍，他心中揣着另一个人，踩碎他们的过往，偏执的走向不可能。
那种奋不顾身想要嫁给他的感觉她再也找不到了，因为那个人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分别上演一出独角戏。
原来她于他，一直是局外人。
你，也是我的不可能啊。
她凄惨笑笑，静静的立在院里。看着那个人沉默着坐在桌前，他没看到她，她也看不清他，相对落泪，不知道是否能听清彼此心碎的声音？
扯回自己的思绪，绪儿小心托起一小捧水，又让它从指尖溜走，好像她抓不住的时间，抓不住的情愫，剧烈的在她胸膛怦然着的爱慕。
“娘娘？娘娘你怎么哭了？”剪秋焦急的声音
“烫。”
眼角划过一滴泪，饱含着无尽的辛酸与苦涩。
是我的真心，真的太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