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六章冷粹刀
蒋涵子这才长舒口气。
一支冷凝的笔？！蒋涵子指头挑笔，玩转一个飞轮。这么想着，其实是在寻找那种中性的感觉。
毫刀境，素实而饱满。虽然表达上只有沉甸甸的墨黑色，但飞动中的粗细、深浅、边廓线带动各种有“性情”的飞檐……很容易淋漓地带动性灵在气势感验上的风声。
即便在心灵感觉的境，其实，和那种外在表现张力的画面感一样。
所以，上次和灰衣人较劲的时候，即便没有毫端，蒋涵子依然用无相毫刀，在空间写意了江山境的气质。
那种毫刀境，在画上，也在心里。
而尖细的素铅，从工具本身，已经将修饰褪化到极端。表达上只剩下干枯僵硬的线条。就这么具体、纯粹。
据说，看到最素的东西，生命的感觉自己会着色。这一点神秘感，蒋涵子倒是从未体验过。
蒋涵子挑了心岛写生时的一幅水彩画。这是大自然丰富多彩的光、色、形。画意的各种修饰几乎接近饱和。
因为，在心岛，写生的时间和空间，都充分给足了艺术想象——自由盘旋的余地。所以，蒋涵子反而更想看到：丰富色泽下面掩映的“骨髓”。
他希望看到：美丽有形的骨干，怎么样把色彩丰隆地支撑起来。
他知道：色彩可以满足感觉。但骨骼清奇中，可以发现力量与精魂。
这也正是他执意选择“冷”工具，诠解一幅画的原因。
蒋涵子也暗暗警示自己：不敢拘泥于静态美的工笔。
画面很美：蜿蜒起伏的波状丘陵，谐柔地与远处的海平面一同荡漾。丘陵下，一片花草茂盛的湿地。水天一色中，嵌一朵白云的形状。
初绽温软手形的野苇，随和风飘动着遥远的“呼唤”……
蒋涵子开始临摹起来。
尖细的硬铅，表达的并非单纯的勾勒，而是细致、迷叠、错杂中，以“粗糙”技艺表现各种深深浅浅的层次，映射明暗不拘的光感，还有物态迁变的质感。
路飞一下子被惊到。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错杂、细小、繁密的修饰技巧。
这些繁密落淀的错叠初看杂沓不堪。但是，随着画面空间不断的开拓，那些深浅无形透出的精妙光感，忽然间让人快要发现光线的一道道轨迹。
“天啊，不敢看喽。这种手法，简直会破掉人家的艺术习惯。”路飞不堪地掩饰一下眼睛。
错叠中，深浅显示出的立体感突兀起来……“铅王”伸过身子，拍一下脑袋，道：“我，我真是……太难了……”遂海气地将铅笔掷到画稿上。
“酱哎，这也太否定色彩了吧。讨厌……”廖莎嘟着嘴巴。然后，可怜兮兮匍匐在自己的“名作”上，哀恸，“我可怜……的希腊式色彩……你可别认可后面这头猪的画法……”
“姐，没事。我保证：他会把原来的美好感，给活活画死喔——”晓若斜睨一眼——蒋涵子错杂跳跃得、仿佛犯了神经的笔，附和廖莎一句。
廖莎抚着晓若黑色衣衫，那重叠大翻领下的一排白纽扣，“就凭你艺术黑的装扮。姐呀，就相信你，这次你是小巫婆。嘻嘻嘻。”
蒋涵子如负重荷地叹口气。可怜的苦笑，像哭。这才把那一伙驱散了。
呵呵，别看那一伙疯张张的。其实，一个个心里才是真正意义的保守派。最在意：谁破坏习惯化的好感觉。
不过，在错落笔划的尝试中，蒋涵子隐隐约约找到：画面接近深处骨骼的那种感觉。
野苇絮随风起落时，絮朵儿边缘繁密深浅不一的落淀笔迹，几乎快要让人感受到：摆动中，那细微凝重的质感。
蒋涵子终于艰难地突破了——这种最轻质物的表现力。
素铅精细的线刀，不断地剔掉缤纷膨涨的色彩。纯素形迹纤纤错叠、堆积，尖笔带着精细而又小小疯狂的粗糙感觉，临摹着原作，渐渐扩大开来。
从丰富饱和的色彩里看不到主次。但是，褪尽浓艳后的质素，主要呈现了更多形状的骨鲠，风景的性格一下子显示得更见逼真。
尝试中，蒋涵子渐渐找到画境的感验。繁密细致的重叠，不断地丰富着轰轰矗起的立体感。
也许，自己在画境中更能够体味到真实的力量，蒋涵子丝毫没有放松手中的笔。
温度、热情、渲染……全是“冷”笔必须剔掉的部分。
蒋涵子挥动铅笔，仿佛伶俐俊致的解腕尖刀，野性不羁的挑断藤条一样拦道的那些芜蔓。
心岛的质地似乎看的更见清朗……
一朵云的形状，轻柔、温软。似乎没有了可触碰的轮廓。
繁密小刀已经熟透敏感光影表现的技巧，随着蒋涵子临摹过一个个形变的细节……
忽然，蒋涵子感觉到：云朵潜藏着的那种细微曲折与灵动。繁密铅色掩映下，中央乳白色隐约摹状成一条盘旋的龙篆。
蒋涵子尖刺般挑撩最犀利果断的一笔，仿佛突然间揭掉：笼罩在整个画面上的一层琥珀色硬壳。素色“冷”铅，完成了最后一笔的临摹痕迹。
一霎那，蒋涵子感觉自己触境了。
那朵云不就是奇龙吗？那种隐约在云影后，盎然生动的盘亘，并非温柔可掬的欣赏物。而是盘踞、施力，绽露出一种桀骜难驯的攻击姿态。
以前，蒋涵子对奇龙有过偏见，总感觉那就是一个轻薄惹事的主。感觉里有一种不屑。
但是，自打经历了上次与灰衣人的一场殴斗。蒋涵子除了发觉奇龙骨子里暗藏的那颗慈心，也见识过龙拘术临战中潜在的威力。
熟稔，触动蒋涵子的第六感觉。
他知道：奇龙扭曲施力的形状，像极了某个曾经的过去。
顿时，黎山写生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出来。蒋涵子敏感地用精细的“冷”笔，点睛那合乎意境感觉的眼神。
曾经，分分秒之际，他描过奇龙眼神姿态的各种痕迹。所以很快发现龙形盘曲睥睨下、空间的那个“点”。
蒋涵子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触境了。自己就在画境中。但是，这只是过往中的片段，象记忆。
空间感在，却错差了时间。
所以，尽管自己这会儿猜到：奇龙遭遇过的是谁，此时此刻的帮助无非就是亡羊补牢，像个笑话。
不过，蒋涵子还是灵巧地撩动素铅。渴望看清——
那个谁。
